黄泉……碧落…… 第二章 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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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梅傲雪,北蛮国的太子,我的娘亲,是端庄贤德的凤仪皇后,而我的父亲,便是北蛮国的国君梅临川。
我爱母后,但我更钦佩我的父皇,我喜欢他一手将我抱起一手扬鞭,马蹄塔塔间他爽朗而笑,笑声带着那勃勃雄心传得很远很远,而后我扭头,便会瞧见他的英眉上扬间,一派豪气。他说:“傲雪,你要学会一切,待得那时,你会是个伟大的君王!”我懵懂点头间,我便能瞧见父王的笑意更是舒展,扬鞭更甚……
那年,我五岁。
五岁时的我,便开始练习作为太子的一切,舞剑,骑射,读史书……已记不得多少次,小小的我因累昏倒,可朦胧间,我却能感觉父皇带着厚茧的手,抚摸我的面庞,我似乎还能听到他对着我幽幽叹息,与我说话:“傲雪,苦了你!”
不,我不苦,我想告诉他,可张不开嘴,模糊只能瞧见父皇转身的背影带着无奈落寞,而我能做的,唯有醒过,更加努力着一切来换取爹爹舒展的笑颜。
我是如此喜欢迷恋父皇的笑颜,所以我喜欢随着他去私访,瞧着城中百姓安居乐业间赞颂着父皇的仁德贤明,那时的我,定会跟随着父皇的笑颜开心地咯咯而笑,让他将我抱起不住转圈。
我说:“父皇,你真是个好皇帝!”
父皇刮我的鼻子,道:“我的傲雪,以后定会比父皇更厉害!”
我认真地点头,信念坚定。
我以为父亲的笑一直是那样真实明艳,可在那个冬日——母后诞下妹妹凌霜那日,父亲的笑苍白得斑驳了光影。
犹记那日的雪下得纷纷扬扬,苍茫大地皆是一片银装素裹,御花园的红梅却开得热烈,任那大雪盖过层层,依旧傲然,散发清香淡淡。
父皇阻了御攆,携了我的手朝母后的凤栖宫深一步浅一步往前,经了那梅林,他却忽而顿了下来,半蹲下身子与我齐平,问道:“傲雪,你想你母后生个弟弟还是妹妹?”
想来,也不过随常的问题,可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皇那般紧张的神色,我张皇失措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何事,拽着父皇的手只觉他的掌心的温度比雪还冷,我怯生生地回答:“我想要个小妹妹,妹妹就不用像我那么累!”
“嗷!”父亲终是起身,我们随着那一路梅香,至了凤栖宫,一路无话。
我靠在父皇的身上,听着母后撕心裂肺的叫唤,攥紧了自己小小的拳头,不知过了多久,“呜哇……”一声清脆,我顿感自己的心落地,而父皇却是猛得站起身。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公主!”稳婆一出门,便满是喜色地朝着父皇拜倒。
“是……公主!”父皇念叨着那一句,又颓然而坐,拉过身侧的我,强展欢颜,“傲雪,是个妹妹,你喜欢的!”
我看出了父皇牵强的笑,慌忙拉着他的手急急道:“父皇你别难过,我不要妹妹了,我要弟弟,我要弟弟,父皇你不要这样……”
他一把将我搂在怀中,一声声地念叨:“傲雪,我只怕,太苦了你!”
“我不怕,我不怕……”
“我只怕,这苦,你要吃一生……”
那时的我,毕竟年幼,我不懂父皇话中的含义,我只知道我不能让爹爹如此强展欢笑,我要抚平他眉间的褶皱,让他复又风发意气。
妹妹与我一般,生于冬季的大雪纷飞日,故取名为凌霜,册封为双福公主。只是待得我去看望妹妹,母后却总会将我抱于她的膝头,一同看着凌霜睡得酣然,边听她一次次地诉说:“双福的封,一个是你,一个是她……”
父皇母后的话于那时的我,都太过深奥,我在似懂非懂间,过着日复一日的日子:射箭、对弈……看望母后与妹妹。
妹妹的奶娘唤做戚嬷嬷,可我看着她微微发福,带着笑意的面庞觉得格外熟悉,后来母后告诉于我:戚嬷嬷,也是我儿时的奶娘!我顿悟,便撇下母后缠着戚嬷嬷让她告诉我幼时的趣事。
戚嬷嬷和善,我问什么她都一一解答,唯独待我问道她我幼时的事时,她的眸子一下闪烁起来,带了些遮掩的意味,或者偷偷瞥我时,眼眸之中带着一股莫名的心疼。
那丝若有若无的心疼,好熟悉……惶惶然,我终于忆起,那眼眸间所带的悲戚神色,与母后看我时的感觉,好像好像。
皆说大人都是有秘密的,可她们之间,是否隐藏着什么秘密?若非如此,为何,她们这般推三阻四地回答我的幼时;为何,她们用这般的神色瞧我?
我撅起嘴巴假装抹泪,这招用在娘亲身上,她终是朝我妥协,悠悠然给我讲了让我不敢置信的故事,娘说我出生在深夜,而那个深夜,注定不甚平静,外邦动乱,朝臣受蛊,皆让父皇以无皇子为名册立端良王为储君,可事实,那非立储,却是篡位,僵持间,母后诞下我,一切终是迎刃而解。
我听罢,略略带了些许得意:“那么说,我是救了父皇的功臣啰?”
娘点头,却再下一刹那转身,话音微颤道:“傲雪,母后有些不舒服,你自己先去玩!”
我听话地点头,去找戚嬷嬷,随后我又假装生气一般问她我儿时的事,我想象着她讲诉与娘亲一样的故事,随后我便能站在她面前神气地扬眉,若父皇一般。
可是她却依旧与往常一样,悲戚的神色充斥于她的眼眸,她说:“奴婢不敢胡言!”
胡言?为什么是胡言?我摇晃着她的胳膊央求她:“好嬷嬷,你就说与我听听把!”
她依旧不肯说,我却是恼了,眼珠一转,一脸严肃道:“戚嬷嬷,本太子命你说,你敢不说!”
“太……子……”不知为何,不过两个字从她的嘴里说出分外悲戚,她一下拥住我,我感到她在不住颤抖,她说:“傲雪,你不是太子,你不该是太子,你怎么会是太子,你是公主啊,我北蛮国的长公主……你是女孩……你是女孩啊!你不该承受那么多……嬷嬷心疼你……”
“女孩?我,是女孩?”我被戚嬷嬷的话吓了大跳。
抬头,戚嬷嬷泪眼婆娑后,站着的,是我的父皇,红了的双眼,冷了的面容,第一次,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个冬日,那般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