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傻愣愣地就这样被面容几乎狰狞的易生摇晃着身子，被扯动的疼痛使他无法替自己辩解，本身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就算知道了答案，那个男人是易生的亲生父亲，难不成要打回去替他报仇吗？
    “我就是打他了又怎么着！”男人叉着腰，鄙视地望着儿子手里的男孩。
    易生转过头，犀利地冷眼盯着男人手里的扁担，目光阴寒无比。男人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生儿子用仇恨的目光看着他，心里愈发的忿恨。
    好啊！这小子还真有本事，连自己的儿子也向着他，胳膊肘往外翻了。男人用恨不能杀死人的目光紧盯着毁了他一辈子的男孩。
    “你凭什么打哥！凭什么！”易生扯着嗓子，卯足了劲，站起身子，冲了过去。
    措手不及的男人被猛地击倒在地，围观的村里人都惊呼着，静静的只在哭泣的莲生也为所发生的这一幕所震撼，捂着嘴，出乎意料地望着易生比他还小的背影，却是那般的强大。
    那个时候，易生对自己的作为有些后怕，他可以想象得到，所有围观的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的转变，为什么理应和爸爸站在同一线上的他会为了那个破坏了自己幸福家庭的陌生人不依不饶，甚至忤逆自己的亲生父亲。还口口声声地喊着那人哥哥．．．．．．
    “谁让你叫他哥的！谁让你叫的！”失去理智的男人狠狠地扇了自己儿子一巴掌。
    刺耳的响声撕裂了莲生的耳膜，穿透进了他痛楚的心。莲生望着易生泛出血丝的嘴角，那一掌扇在了他的心口，发狂地叫喊着把那个男人再次推到在了地上。
    莲生挡在了易生的身前，凶狠的目光紧紧盯着男人，好像要吃了他，血腥的伤口暴露在了易生的眼前。
    “姜娃子，你还闹！你媳妇要跳河啊！”屋外一个男人的声音焦急地高喊道。
    男人吓得脸色发白，扔掉扁担就飞速地往河边跑。看热闹的人也跟在后面跑着，只剩下易生和莲生呆愣在院子里。
    易生僵在那儿，差点昏厥过去。脚犹如被深深地被钉在了地上，害怕地迈不开步子。心疼得几乎窒息，有种奇怪的感觉压得他喘不过气。后来，他才弄明白，那其中夹杂着对失去重要的人的恐惧，更深层的，是对莲生深深的嫉妒，强烈的妒忌。为了让爸爸领养她的私生子，妈妈竟然以死相逼，宁愿付出生命舍弃他和爸爸，来换取莲生在这个家的身份和地位。
    虽然对那个女人恨之入骨，可也毕竟是莲生的亲生母亲，或许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当听到她投河自尽的消息时，莲生不免为之动容，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放下了对她的怨恨，甚至开始原谅了这个抛弃了他整整十二年的母亲。
    “啊，易生，你等等我。”正当他还在回想的时候，瞧见易生迈着很不利索的步子、东倒西歪地往前跑出了门。莲生边喊边追了上去。
    无论他在身后怎么呼喊，易生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奔跑。
    河堤边上围了一大群人，男人抱住要往河里跳的女人，拼命地拉着她。
    “阿莲，我答应你还不成吗？我答应你！”
    又哭又闹寻死的女人听见丈夫的话，即刻冷静了下来，脸上也没有喜极而泣的表情。混在人群中冷冷注视着她的易生看出了妈妈脸上那种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似乎事情正在往她计划的方向发展。
    原来，温柔的妈妈是这般的狡诈和无情呢。大脑混乱一片的易生开始觉得这就像一场闹剧，他和爸爸十足就是一个小丑角。年仅十岁的他做出了一般的同龄人少有的表情，冷笑讥讽以不足以形容此刻在那张尚显得幼稚的脸上的神情。
    “今天，村上的人大都在这儿了。我，姜大明今儿个就和大伙儿说明了，他．．．．．．”男人忍住怒气，不解气地把在人群里寻找易生的莲生用力拉了过来，继续不情愿地说道：“就是我姜大明的亲儿子，易生的亲哥哥，谁要是再敢风言风语、乱嚼舌根，我就和他没完。”
    莲生看得出，男人眼里充满的都是厌恶和不屑，村里的人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有讥笑的，有同情的，有无所谓的，却独独没有认同的。
    莲生如同一只耍把戏逗笑众人的猴子，任由那些视线探寻他的身体。下意识地，他好想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要不他真的要找个洞钻进地底下去。
    得到满意的答案的女人内心偷偷欢笑，表面上却抱住了手足无措的莲生哭了起来。
    莲生迟疑了会儿，犹豫不停地将手搭在了哭泣的女人背后。头抬起的那一霎，前方出现了易生低着头转身而去的背影，显得失落颓废。渐渐地被人群遮挡，消失不见。
    第二日清早，一起入座后用过早餐的莲生惴惴不安地盯着易生的一举一动。昨日下午从学校放学回来之后，易生就一直冷着脸，不搭理人。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理由，又不敢出声问原由，结果直到两人背对着睡下后，也没说上一句话。
    和往常一样，易生背起昨晚整理好的书包就要出门。
    “易生，今儿个你把莲儿带着。”见丈夫再后院劈柴，阿莲悄悄把儿子拉进厨房，又偷偷看了下外面。随后，塞给他一个蓝色印花的布袋子。
    易生面无表情地接过，手一摸底下还是热的。心里琢磨着该是妈妈为他和莲生准备的饭盒。是为了避免莲生和爸爸单独相处，才想出来的吧。不知为何，以前温柔善良的妈妈做的每一件事，突然在他眼里都成了耍心眼的坏事了，成了电视剧里耍尽心机的坏娘娘了一般。
    可是，他上课的时候怎么办？又不能和我一起上课，放他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会觉得很无聊的。
    去，谁管他无不无聊，干嘛替他着想。易生决定拒绝妈妈的要求。
    “莲儿，莲儿．．．．．．”
    易生看着从肩膀上拿开的双手，听着奔出去的妈妈亲密地温柔地喊着莲生的名字，心里失落地好像被人挖了一个大洞，很不痛快。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微笑的妈妈抚摸着莲生的头嘘寒问暖，而哥很不领情地别扭地偏过了头，直直地向他走来。
    白皙纤细的手毫不费力地抢过他手里的袋子，微微发凉的左手被紧紧握着，易生就这样毫无抗拒地被牵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