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漠愁城 第二章 河边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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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6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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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沙漫漫。
烈日照耀着茫茫大漠,蒸腾的水汽扭曲了沙漠绿洲。
一只灰鸟在河边饮水,一有人靠近,便“突突”地飞了开去。
金城秋沿河漫步,黑袍背部的蛟龙张牙舞爪,随着他的步伐游动。
他的身侧紧随着一名白衣如雪的少年。
这少年身形颀长,身姿单薄,却用风帽遮住了他的脸,让人无法分辨其容貌。
河面波光粼粼,有位老人正在汲水。她看到金城秋,慌忙搁下手中的活,向他行礼。
金城秋微笑着扶起她:“老妈妈,不必多礼。”
老妇人做了感谢的手势,想去提水,却发现木桶已漂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金城秋看出了她的困难:“老妈妈,我帮你吧。”说着便伸出手,攀住桶沿。
白衣少年一直都旁若无人地站在一侧,低头凝视着河面,不知在想些什么,唯独这时,他抬起了头。
金城秋似乎有所感应,朝白衣少年看去,而白衣少年早已不在原地。
“噗通”一声,河面溅起水花,老妇手中的短匕已被挑到河里。金城秋回头,看到老妇人双眼中的惊异,而白衣少年已站回一侧,压低了风帽,继续看着河面。
金城秋笑了:“老妈妈,看来你不想我帮忙。可你把东西扔进河里,想找回来,是要花力气的。”
老妇人面不改色,仍然虔诚地向金城秋行了一礼提起木桶,颤巍巍走回村子。
金城秋看着她蹒跚的背影,站直了身体,神情开始严肃。因为他看到,十几个和她相似打扮的老妇人正走出村子,手提木桶,步履蹒跚。
她们都往河边走来,又都似没看到金城秋,顾自从河里打水。
这时,河对岸跑过一群小孩,口中唱着:“祁连山色暗,甘泉水如天;十五月未满,十六月儿圆……”
打水的老妇人听到歌谣,齐齐抛下木桶,向金城秋叩拜。
金城秋与白衣少年相背而立,他看着村庄,少年凝视河面,谁也没有关心这些老妇人,谁也没有听到那首歌谣。
金城秋只是问道:“一个人丢了重要的东西,会出于什么原因,不愿去拾回来?”
白衣少年淡然:“因为她即将失去更重要的东西。”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刚才的老妇人又从村子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位素纱蒙面的姑娘。
金城秋看到她们,眸色一亮。
河边的老妇人们看到她们,都从河里提起水桶,缓慢而有序地回到村子里。
河对岸跑远了的孩子们又跑了回来,脆声唱着那首歌谣:“寂漠沙风卷,敦煌烈日炎;城外尸犹暖,城内骨未寒……”
金城秋视线不离两人,神情有些古怪。
老妇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练习过很多遍,蹒跚得十分标准。她终于走到金城秋面前,面色安然。她脚步一停,那姑娘也停了下来。
金城秋便又笑了:“老妈妈,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老妇人没有回答,金城秋身后的少年却开了口:“她已经死了。”
金城秋一愣,伸手去探老妇人的鼻息,然而手刚探到她鼻底,就见黑血从她七窍流出来。
谁能想到面色如此安然的老妇人已经死了呢?她前一刻还在汲水、说话,还能走路。
金城秋微微一叹:“你这又是何苦。”
白衣少年也是微叹:“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这里感叹别人的死活。”
金城秋皱起眉:“为什么?”
白衣少年凝视着河面,仿佛要把河流看出一个洞来,却只重复了一句话:“城外尸犹暖,城内骨未寒。”
但是这句话,已足够说明一切。
金城秋顿悟。
—
可回城的路上,正跑来一群小孩子。
小孩子并不麻烦,麻烦的是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他们一个个身材矮小与孩童无异,却长着老公公的脸。
金城秋瞪大双眼,全然不见了此前温和,犹如出洞的蛟龙,满目威严。
“金戈铁马何在?”伴随着一声厉喝,金城秋的身前即刻出现了两名红衣男子。
两人俱是高大威猛,老公公远远地见到他们,都“哇”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有的嘶哑,有的尖锐,明明有中天烈日,却叫人毛骨悚然。
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那只见人就跑的灰鸟从远方盘旋而来,也发出凄厉的叫声。
孩子的哭声,飞鸟的叫声,像一团乌云遮住了天空的太阳,金城秋眉峰紧锁,看向素纱蒙面的女子。
这女子垂着头,瘦弱但别具风姿的身躯微微颤抖。
“你在怕什么?”金城秋轻声问。
女子没有答话,只是扑进他怀里,颤抖得更厉害了。
金城秋没有推开她,他是个从不会去推开女人的男人。
只是这场景有些不合时宜——这时,老公公们已将他们包围起来,围成圈奔跑。
这该是很紧张的时刻,金城秋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反而温柔地对怀里的女子说话:“你可曾听说,祁连山上住着十六个喜欢穿黑衣服的老婆婆?”
女子摇了摇头。
金城秋接着说:“没听说不要紧,那些人虽然厉害,却从没去过关内。”
他让女子看那个死去的老妇人,声音略带惋惜:“那十六个老婆婆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月圆婆婆’,只可惜,她们再也不能圆了。”
女子瞥了一眼老妇人的脸,吓得面色苍白。
金城秋又说:“你一定也不认识甘泉水边上住着的这十五个侏儒。”
女子点点头,又听金城秋道:“这些老头也有个很奇怪的名字,叫‘月缺公公’。”
——就在他对蒙面女子说话的时候,十五个老公公已分成五组,叠成五个一人高的罗汉,和“金戈铁马”动上了手,眼看“金戈”、“铁马”二人已渐渐落于下风。
白衣少年依然凝视着河面,可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他都似了然于心。
“看来你今天运气不好。”他淡淡地对金城秋说。
金城秋笑笑:“我确不是每次出来散心都能遇到盈缺老人的。”
白衣少年也有了笑意:“虽然你今天运气不好,却也不算太坏。”
“哦?”金城秋一挑眉,“对我投怀送抱的女人有很多,这可不是第一次了。”
白衣少年笑了出来:“女人再多,有时候反而是累赘。”
伸手勾起蒙面女子的下巴,金城秋满不在乎:“只要有夜公子在,多少女人都不会是累赘。”
——“金戈铁马”终于完全落败。
盈缺老人在敦煌一带是惹不得的人物,人人得而避之。曾有关内一流高手不信盈缺老人的厉害,孤身前来,却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只有真正见过盈缺老人的人,才知道“盈缺老人”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随性杀人,随性整人,谁要是惹了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
“金戈铁马”固然是敦煌一等一的高手,却难免寡不敌众。
而金城秋不担心。
他自不必担心,因为当他说完那句话,白衣少年终于动了!
这少年瞬间出剑为“金戈铁马”挡去“五罗汉”的攻击,剑光清莹,只听得十五声脆响,“五罗汉”便飞散成十五个老公公。
“金戈铁马”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少年又回到河边,专注地凝视河面,仿佛从来不曾动过。
月缺公公的哭声断了。
天空中的灰鸟一声怪叫,蓦地落下来,身子被切成两段,血洒了一地。
月缺公公都似是一怔,没有再前进,而是渐渐退散了。
只有一个老公公回过头,问白衣少年:“可是师承冰瑟谷?”
白衣少年抬手把风帽压得更低,默不作答。
烈日当空,河面上的波光依旧粼粼。
金城秋心情十分畅快,竟鼓起掌来:“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他才走到白衣少年身边,“倾夜楼主在武林大会一剑封人喉的本领,金某人总算是见识了。”
夜肃清微微一笑:“敦煌城主藏着的那些葡萄美酒,夜某却还没有口福。”
金城秋更是哈哈大笑:“走,今夜来一个不醉不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