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帘卷秋风醉清歌 第四十三章 难得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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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是不是,我知道的,是他,可你是他女儿呀,他怎么可以这么轻待你……”
兮沐神经兮兮的呢喃,却不知是在问天问地还是问她自己……
“不,不,最错的是我,如果我没有离开,如果我没有离开……”说着,原本还因为与左苏相见而欣喜的兮沐陷入了自责当中,喜悦的泪水流光,悔恨痛苦的泪水便又流个不停。
“娘,你别哭,我很好,我是真的很好。”左苏抹着兮沐湿漉漉的脸,心间不知奈何一片酸软。
来之前还想着宋兮沐是这身体的母亲,心甘情愿今后奉她养她却不亲她,可真见到这人了,却发现,有一些情愫并不是理智能控制得住的。
如今当掌心接过了她滚烫的泪水,才觉得心也会跟着疼,疼得仿佛要窒息,只愿免她忧、免她愁。
不是没有怨过她抛下儿女不理不问的作为,也曾赌咒她过得不好,但嗟叹过后还是只希望她能平安康乐。
爱与恨,一线之隔;怨与幸,方寸之间。
“而且这份亲事并不是爹的意思,而是皇命呀,是圣旨赐婚。”左苏叹了口气,无奈的说出实情。
许是有将左苏的话听进耳朵,兮沐激荡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圣旨?”
左苏点了点头,轻声道:“女儿八年的时间都在外乡,也只是因为了这天赐姻缘才回的左府。”
兮沐有点惨淡的勾了勾嘴角,抬眼道:“青衣,你实话告诉我,你爹,是不是不疼你?”
左苏不明所以,但对于这问题的答案还是十分肯定的,道:“爹,很疼我,是真的很疼爱我。”
对于如今的左苏确实是真的如珠如宝的疼爱着,可对于昔年的左苏倒是知之不详了,但八年间同样不闻不问也是真的。
不疼爱,也不关注,任其自生自灭。
兮沐定定看了左苏好几眼,就想看看那脸上有没有黯然掩饰的痕迹,抚了抚左苏的鬓发,转而哀叹道:“他怎么会疼爱你,他,他……都怕是不愿意见到你……我以为我的离开能为你挣来一些荣宠,没有了母亲,就会有父亲的多一份疼爱,如今看来一切都只是我的希冀了。”
“他是天子宠臣,他是开国元勋,若是他真的不愿,九武帝又如何会勉强你的亲事,哪怕这不是他的主意,可也是他认可的。”
左苏听罢,忽然想到,那日在书房中,父亲就曾表示若然早知如今的左苏是有着苏伊灵魂的左苏,他必定会让九武帝收回赐婚的旨意,他说他的亲亲女儿值得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可如果左苏仍旧是从前的左苏呢,难道就真的不在乎?
左苏瞟了眼眸蒙了一层哀怨的兮沐,心中有了答案,恐怕还真是不在乎。
曾听舅舅所说,三岁前的左苏的确是被父亲当宝贝一样温养着的,可也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天,两人忽然间就变得疏离多了。
不,应该是说是父亲单方面疏远了左苏,并逐渐厌恶对方的靠近,至于后来,甚至连多看对方一眼都生厌。
是什么让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发生如此之大的变化,他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呢?
忆及父亲曾经做过的糊涂事,左苏一时间也觉得唏嘘,倒是不好替他粉饰太平,但想到父亲未来必定会来找他的沐夫人重归于好,又怎么能让这件事在他们之间生了嫌隙……
于是坦诚道:“娘,虽然是天子圣意,或许其中还有父亲的默许,但这亲事何尝没有女儿的点头……娘,青衣是自愿的,自愿嫁与白貂侯为妻,不然谁又能勉强得了我。”
“父亲么?”轻呵了一口气,左苏继续道:“终归还是一位父亲,即便再不好,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与未来女婿终成怨偶啊!况且,父亲对我还真的是很好很好,女儿,并没有睁大眼睛说瞎话。”
兮沐的眸光闪了闪,对于左苏的话不知信了几成,但,悔也好,痛也好,终归是往事不可追也,活在当下,最重要的还是……
“那……他待你好么?”兮沐转了一个关注点问道,尽管没有说明白那个他是谁,但左苏还是明悟在心中。
在兮沐怔怔的目光下,左苏微红的眼角弯下一个小巧的弧度,嫣笑道:“娘,他很好,女儿从未见到过比他更美好的人,我,爱慕他。”
这本是抚慰人心的话,但不知为何,说出口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丝的淤堵,反倒像是拨开了一层阴霾,心膛忽然明亮起来。
白井池,白井池,明明早晨还见到过,如今却不禁想起那人来,使得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泼墨般变得更为鲜活。
在兮沐的牵引下,左苏在石桌落了座,所注意到的首先是台面上的一黄了颜色的卷轴,倒是关注不多,须臾便滑了目光,终于有了心思环视整座明显花了不少心思的雅致小苑,见到了绿树环荫下唯一一株如铃串悬垂的铃兰。
左苏心中一动,视线默默与兮沐相接,见到那若含羞草般瑟缩的目光,忍不住勾芡唇角,原来,娘也有一颗死灰未曾烬的心。
久未相见,甫一相逢便让自家女儿发现了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兮沐顿时变得不怎么好意思,甚至有些羞恼。
那如有实质的目光实在让她坐立不安,然而顷刻便又想到,女儿这厢是结了一个好果子,但她情之所牵的那厢还只得个无言的结局呢,目光霎时又变得晦暗起来。
当人激动的时候,往往会不经意间就忽略掉与对方的亲疏远近,然而一旦归于平静,留待两人的就只有让人不安的沉默。
兮沐又再抬眼看了看左苏,见她也只是直直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扯出个话头来。
怎么能忘记,即便得到了谅解,她依然是那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而与女儿之间,她们有了八年之长的光阴间隙。
她关心她,却不了解她,更不知从何处去拉近这被时光分割出的距离。
兮沐狠狠咬了咬下唇,才使得渐渐失去冷静的头脑潺缓过来,恍惚间想到,昔年青葱时候,喜爱舞文弄墨,往往仰慕一些富有才名的公子哥儿、名流贵女,所以常常会瞒了自家哥哥偷偷去参加一些品藻宴会。
那时候人来人往却谁也不识得了谁,能让绝大多数人都晓得的就只几个盛名在外的人物,也就是那些个宴会的主办者与协办者,其余的人在那辨才圈子中无一不是一文不名的小人物,所以为了使得宴会能宾主尽欢并淘沙得金,做主的往往会借助珍馐佳肴、醇酒香茗、弦歌雅乐等外物来渲染场中气氛,效果更是无往而不利的。
心中有了主意后,兮沐便支吾道:“殷都城到万佛寺的距离并不近,我想你行了这么一段路不是饿了也会渴了,娘现在就去取一些吃的喝的来。”对着自家女儿说话,她还是很紧张的。
左苏愣了一下,对上近在咫尺的讨好的眼神,忽然便福至心灵,余光见着对方也没有察觉自己的指甲在磨蹭间竟被石桌的棱角划了一道灰痕,只觉得一阵好笑,又一阵曛暖,嘴角不禁卷起淡淡的弧度,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好。”
得到回应的兮沐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离了座。可幸,这并不是一出独角戏,而是有来有往的交流,一直都轻蹙着似是愁云深锁的眉宇徒然便舒展了开来,白皙的颜上点了抹薄薄的绯色。
左苏的目光追随着兮沐离开的脚步,看着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庵房的门槛,脸上犹是淡淡的笑意。
其实她并不抗拒对方,甚至在进一步的接触时对对方就有更深一层的认同感,只是不晓得怎么去开口,怎么去相亲,一直想说“娘,跟我回去吧”,却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气、怎么样的语调甚至怎么样的语速。
从来都是被动地与他人相交,也就是遇上白井池以后才懂得什么叫做主动,可对这技能她也不熟练得很呀,幸好的是,如今不仅是自己在努力,而是两个人都在向对方用力的靠近。
娘,这个字眼,或许多说几遍,便能如鱼饮水般轻易地脱口而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