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帘卷秋风醉清歌 第三十章 鸿蒙初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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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手臂往上看去,入目的是一张眼熟的容颜。
瞳孔猛地一缩。
怎么可能会在这里遇见他?!
虽然才不过是两眼之缘,可左苏还不至于转眼就把这人给忘了。
一天之内能见着两次的陌生人,不得不说是一种孽缘。真想不到刚刚还在芙蓉亭眺望着的这人,现在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并近在眼前。
俊美的轮廓,张扬着男儿本色的五官,还有那眉宇间蕴藏着的凌人气势,无一不诉说着眼前这生相比本龄还小的人的身份——九流姬。
适才他是孑身一人的,而现在身后却跟着一个一身黑衣、唇薄如刃的年轻男子,那么先前那一阵狂风叶骤落其实就是他的把戏吧!
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武艺,想也不会是个普通人,难怪九流姬要将这人带在身边,只是有如此本事,身份定然不会只是九流姬的一个小随从那么简单。
熟知对方两人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自己,左苏也便不急着说话,而还以本色。
一双眼眸似锁住了的溪水,平淡的、无波的、明目张胆的行窥视之举。
九流姬的手平举着,不退一分,不进一寸;而左苏的手依旧垂在身侧,不动丝毫,完全没有要接过纸鸢的意图。
两人僵持着……
唯一有动作的便是那黑衣男子,他的眼睛不停地扫视着四周,不知是在戒备着,亦或仅仅是好奇着这里的风景。
久久,对上九流姬一闪即逝锐利的眼眸,左苏冷淡地勾唇,在心底重重哼了一声。上前一步,一爪顺利地抓回自己的纸鸢,没有道一声谢谢,只是若有若无的轻颔首。
转身,离去。
这些人的出现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刚才的表演显然是别有目的的,纵然左苏对他们的目的不无在意,但并不代表她就要巧言令色、虚与委蛇。
好歹对他们的示好行为她也不是毫无表示的,至少留了一个颔首,左苏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不妥,她已经表现了自己最大的友好。
“这人有一双过分美丽的眼睛!”九流姬喃喃道,眼眸明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刚才吸引他过来的是一双运动过后的眸子,像淌过水一样的清澈琉璃,闪亮亮的如黑珍珠般发着璀璨的光芒,脸上没有任何的鲜活痕迹,却尤其凸显那眼眸流露出来的自由快活与青春活力。
可待人到了身前,那眼睛的情绪却一下子藏起来了,一敛一含,便似狂风过境后的宁静平和,看不透的、看不穿的、充满神秘魅力的。
九流姬不得不承认他一下子被镇住了。
“那张面容配不上这样深具神韵的眼睛。”黑衣男子望着那已经远去了的背影,如此回道。
与九流姬的偶遇对于左苏而言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转过身之后,便已经没有多少的脑空间来记挂这件事。
刚才还在她脑海中淌过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去阡陌居的芙蓉亭充当猴子与众人玩一玩杂耍,这些都与她无关。
现在,左苏一心想着的便是离刚才的地方近些、再近些……然后期待与白井池一日游的下一个目的地是哪里。
今天的安排出乎意料却又意外的合她心思,让她一路走来始终保持着较高的兴致。
……可是,回到那里附近的时候,却没有在周围发现白井池的踪迹。
难道下一幕玩的是捉迷藏么?!
带着黑线倾盆,左苏飞速跑回刚才两人分手的位置。
人的确是没有的了,可痕迹却是留下来不少!
草地上是一颗一颗的小石头,被人有规律地扔在一堆,排成一条蜿蜒曲折的线,左苏所站着的位置是起点,而小石子连成的路径终点指向着丛林的深处。
左苏没有经过丝毫考虑,便沿着小石路子往前走着,走到满是树木的地方,顿了一下就继续向前。
林木掩映,她听到了流水潺潺的声音。
开始时声音是小小的,几不可闻,待走到深处,流水声渐渐变大,和着风声树籁,组成一支大自然的交响乐,听得人心情愉悦。
可是这里的树很是高大,几乎遮蔽了天空,所以愈到深处,随着天色越沉,透入林间的光便越少,周遭变得愈加昏暗,所以好听的小曲到了耳边渐渐变成了勾人害怕的鬼乐。
左苏扁扁嘴,颇为讽刺地笑了笑。
当人处在幽闭空间的时候,所有感官都会被放大无数倍,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是神经过敏的催化剂。每一分焦虑与恐惧都会让人无所适从,五官所接收到的东西无一不会变成压断心中最后一根弦的凶器。
但现在这等阵势在左苏这里实在是不够看,不过是小孩儿玩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从小跟在停不下来半刻的樱空泽身边天南地北的四处走动时,什么险恶的环境没见过,什么艰难的情况没遇过……所以目前所遇到的一切对于左苏,与其说是一个挑战,不如说是一个娱乐,而且还是有趣少得可怜、无聊多得很的娱乐。
当光芒渐现,林木渐少,溪流露出脸儿来的时候,左苏憋着一口气已经憋得很不爽了,就连眉头都要皱的能夹死苍蝇了。
不过这一切的不愉快在见到那个人的时候,就那么,完完全全没有痕迹可寻的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准确来说,见到眼前的光景,左苏心中唯一剩下的情绪便是惊艳震撼,唯一表现的表情就是呆怔傻愣了。
这样的情形此生来说只有三次,而且三次都跑不了白井池这个人的……第一次是梨林初遇时在树下弹琴的绝代风华的他;第二次是在白貂侯府庭院月下吹萧的翩翩欲飞的他,而第三次就是现在——
暮云合璧,天空晕染成绮丽的橙红色,即将西沉在地平线下的如火夕阳此刻正散发着艳丽的紫红色,玫丽的色彩,是鬼怪的妖娆,仿佛要夺去人的心魂。
落日余晖铺满整个水面,溪流潺潺淙淙,摇着夕阳在水中晃荡,波光粼粼。
白井池背着手,笔直地站在水边,白衣染了彩,人似乎也融进了这番画境。
听到了声响,他慢动作般转过身来,落日的红光,把他的脸孔,照成了古铜色,眉目温暖得似乎要渗人。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话,却终化作最纯粹的一笑,可左苏仿佛听到那温柔动听的声音在耳畔如此响起:“你来了。”
那一刻,左苏只觉得心腔中那擂动的密集鼓点敲得耳朵发鸣眼目生晕。
他最终还是一幅山水墨画,哪怕他涂上再多世俗的色彩,他始终是纯净的,一如最初。
……
左苏将手中的石子一颗一颗丢进水里,丢光了,白井池又给她递来新的一扎,两人保持着如此怪异的默契,并排坐在水边,似乎要没完没了的持续这项活动。
终究,左苏的耐性还是差了些,两手一把将所有石子全撒了,又侧过身将白井池手上的全拍掉,不让他继续拣了。
拉着对方蹲在水边,舀着水洗净手上的细沙,见白井池还在优哉游哉慢工细活的擦拭着,左苏气打不出一处来,便扯过他的手指,粗鲁的刮着。
可刮得指节通红的时候,左苏又心疼了。
谁都比不过她对这双手的爱惜,所以现在格外懊恼自己的冲动。
接下来她的动作几乎用不出丝毫力来,似乎只是引导着水流在那肌肤上蜿蜒辗转。
那时她是怎么形容这一双手的呢?
豆腐一样的嫩白,暖玉一样的晶莹,美,而且美得夺魄惊心。
隔着一层水,左苏看得有些恍惚。
若不是白井池小小声在耳边提醒一句,她怀疑她真能捧着这一双手直到天昏地暗,像入了魔一般。
“呐,再洗下去要脱皮了。”
左苏停下动作的时候,其实脑袋还是怔松的,脸上的神色就像是还没睡醒一样。
白井池自然是没看到的,可感觉到她慢半拍的动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尽管不清楚身边的人是因为什么而失了神,他还是很好心同样很恶作剧的举起双手,张开五指,将手上残余的水滴溅到左苏脸上去。
美其名曰:醒神。
水滴有几滴进了眼,有几滴挂在了睫毛上面,有几滴还在眼角滑下,像是哭泣的嘲讽。
左苏先是惊了,然后是蒙了,眨巴眼睛,忽然双手往溪里一舀,水,全泼到白井池身上。
发丝沾湿了几根,衣襟暗沉了几块,而那最主要的靶子——一张俊脸,几乎全是湿漉漉的。
浸了水的眼睛,润泽了的唇,左苏不知道该说他狼狈了,还是清水出芙蓉。
白井池站了起来,左苏反射性地以手护头往后退了退,她有些忐忑的估摸着,该不会是生气了吧,还是要打反击仗?
眼睛偷偷打量着,却见对方只是无事人一样的拍拍衣服上的泥沙。
忽然觉得自己幼稚了点儿……
余光在他脸上打下一层很美好的剪影,侧过脸来,对着左苏,白井池忽然说道:“我们捉鱼吧。”
左苏瞪大了瞳孔,有些黑线地想着,该不会他引她来这边就是为了这个吧?
捉鱼?!
下一个节目安排?!
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抬眼瞧了瞧昏暗的天色,左苏喉咙蠕动了一下,的确,该吃晚饭了。
从未亲自捉过水里边的鱼的左苏认为,捉鱼是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要多少来多少,她有的是武功有的是眼力,可是当大鱼小鱼一条一条在她手下成功逃生的时候,才觉得要她去千军万马中取上将首级都比这容易。
所以后来她几乎是毫无用处的站在一旁,还不能发出一点声音,落寞的看着白井池一颗石子打晕一条鱼,百发百中。
当然他们最后仅仅是取了其中十条,其他的都不管了,等它们晕过眼后自己游开。
接收了白井池的指令,左苏终于脱离了渣人的大军,开始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未来之路。
挖坑舀水养鱼的是她,拣柴搭炉生火的是她,可为什么不用她洗鱼烤鱼呢,用白井池的话来说就是:“我怕拉肚子。”
就像在捉鱼一途上缺乏技术一样,在洗鱼烤鱼上他深知左苏同样没有技术,也没有经验。
至于其他为什么能让她来做呢,后来左苏虚心问道,白井池便毫不羞耻的回道:“那些工作既没有干净肮脏问题,也没有生熟问题,既然不会威胁到生命安全,那么有一个小工在身边就应该尽情利用、大力压榨。”
那时候的白井池笑得格外邪恶,在灯火明灭的烘托下,让左苏有了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多年以后她才总结出一个让她深恶痛绝的词——腹黑。原来那时候他的本相已经初露端倪了。
……
白日已过,暗影笼罩大地,夜晚了,是花瓣合起的时候了。
当鸿蒙初辟,月冷尘清,繁星第一次射出灿烂的光辉。
吃得倍儿饱的左苏颇有些食髓知味了,舔着嘴唇,心里暗念着什么时候让白井池再来这么一顿。
可还未待她回味够,便让白井池以散步为由拉着去爬山。
所谓的山,自然不是崇山峻岭的那种,最多就是个小山坡,不过从山坡处,可以观看山下高大的城郭,雄伟的宫阙,宽广的园囿,富丽堂皇的楼阁,十分壮观。
白井池还说,如果是黄昏时候上来,甚至可以看到古木森列,苍翠如云,夕阳西下,暮色茫茫,万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
当然,左苏肯定追问了:为什么刚才不上来而错过了如斯美景,偏要在现在环顾可惜着,而白井池只是貌似很鄙视很鄙视的对她说道:是谁贪图美色?是谁贪恋美食?
两句话足以让左苏像吃了死猫一般说不出话来。
至于白井池怎么会知道,是第六感亦或是其他,左苏已经计较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