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丰乐河畔 第二十章 辞别我的徽州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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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五年六月,林业部来安徽省林业厅选调森林调查队队员,在省林业厅人事部门的安排下,来到省林业厅直属的歙县特种经济林场选调青年技术人员。选拔的标准是:一要政治上可靠,二要具有专业水平,三要经过劳动锻炼和能够吃苦耐劳,特别强调最后一条。
我见到一位身裁高大,戴着一幅眼镜,右手胳膊下夹带一只大公文包的东北大汉,在我们的那个大院里来往走动,不时还停下来和一些职工聊聊天。后来才知道他叫宋春贵,他是受林业部的派遣来安徽省林业厅所属单位,选调林业部森林调查大队的队员的。既然是上级来选调骨干,从场长到管人事的都全力支持。
在场里一共选中了十位,其中七男三女。我们夫妻二人同时被选中,那时我才二十五岁整,正是血气方刚之年。选中了有喜有忧,喜则离开现有的天地,到外面去闯荡一番,忧则离开熟悉的一切,不知未来前进道路上会遇到何种艰难险阻。
林业部在华东设有一个第六森林调查大队,基地设在浙江金华。被选定的人员,大概经过了十来天的准备就打点启程赴浙江金华报到去了。我手上另另总总的事情比较多需要处理,该移交的要移交。我在场里兼的统计工作和资料就交给王绍忠技术员,有的需要向技术负责人葛军交代一下;我兼管的场部木工组,我要和他们打打招呼;身上的那个工会副主席要卸掉,虽然我不经手钱财,但也要搞得一清二楚;在场部林校兼教的课程也要有人接上手。
在场里连头带尾也有六个年头了,一千八百多个日日夜夜。从上到下,我和同志们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没有结下什么恩恩怨怨。趁此机会我到各工区看看,也顺便和同志们告别。
回了一趟老家,祖母已在前年九十五岁高龄时谢世了,六十多岁的老母亲听到我说要到老远的地方去,心里扑通一下,但还是劝我这个小儿子在外面夫妻二人要好好过日子,不要虑家,经常给家中写写信。我的兄嫂不同于别人家的兄嫂,我在外求学,兄嫂是全力以赴支持的,甚至用挑荷担挣到的苦力钱来支持小弟我。尽管我参加工作了,家中的大小事情还不用我操心。临走时,兄嫂眼睛湿润了。但他俩说,小弟有今朝一日,也总算龙归大海,你放心在外边为国家尽力做事,老家一切不用牵挂。听到这些肺腑之言,小弟如何不感动呢?
再去潜口和老岳母及亲戚辞行。明清两朝,我们徽州人在全国各地经商者不乏其人,但近代就相对少了,特别在六十年代除了参军参干和学校分配而走向外面的,出徽州的人就越来越少了,不像现在打工的和经商的天南地北全国各地跑,有的还跑到国外去闯天地。因此,他们对于我到浙江金华去工作,似乎也觉得远得很。老岳母自然老泪也淌了下来,在揩干眼泪之后说,你们夫妻在外面要互相多体贴,冷暖多照应。我自然点头承诺着。
到金华有水路和旱路。走水路经新安江再走横港然后转车到金华,七上八下的,一时也搞不清楚;有的建议干脆走陆路,走徽杭公路过昱岭关到杭州,再由杭州乘火车中转金华。走陆路省得上上下下许多麻烦,另外早就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想趁此机会也见识一下人间天堂的杭州。
七月上旬的一天我乘上一辆屯溪途经岩寺到杭州的汽车,离开了生活多年的热土。透过汽车的窗外,目见文峰塔飞快地退向后方,窗外的右侧丘陵山岭间,油茶林木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翠。前面的山坡上的圣僧庵隐隐约约在松杉和翠竹林间,我得抓紧再看一眼,再往前,从现在起我就真正地离开特种经济林场了。
汽车一路向东驶过太平桥到古歙西门外车站作短暂停留,待几位旅客上稳车后,汽车重新开动起来,向南门驶去。过渔梁,经呈村降、大阜、霞坑、苏村、杞梓里、老竹铺、岭脚、爬老竹岭。一路砂石路面,随着汽车开过尘土飞扬。汽车爬老竹岭,山势陡峭,峰回路转,呈之字形在山岭间爬升,东摇西拐,加上发动机的沉重轰鸣声和夹杂着的喇叭声咽,还有那汽油味,使得不少人呕吐起来。
汽车终于爬上了昱岭关,三个古朴苍劲的魏碑隶书“昱岭关”映入眼睑,驾驶员师傅终于停下车来说,我来检查检查车况,各位下车走一走,方便方便,再开就进入浙江地界了。
我下车在昱岭关前关后转悠,见有楹联:“光复丰功雄关气壮堂皇伟绩古郡山高”和“坦道贯通熙攘来往巍名矗立震烁古今”各一幅。
徽杭公路始建于一九二八年,二十世纪三十年初完工。抗日战争期间曾遭炮火重创,抗战胜利后修复通车,新中国建立后又进行过重修,在歙县境内有五十五点八八公里。这两幅楹联将昱岭关的往古来今一笔勾出,令人醉眼遐思。
昱岭关始建于五代,位于皖浙分界线上,徽杭公路穿关而过。关两翼山峦叠嶂,矗立兰天,下临深壑绝涧,确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历史上不知有多少争夺关隘的战争在此展开。向前跨入古越,返身那徽州故园。在关下,返身眺望徽州的崇山峻岭,不觉泪水模糊,在心地间悠然升起恋恋不舍的乡思,一拜徽州故园,二拜父老乡亲,三拜列祖列宗,恩比天高,情比海深。
在思索峥嵘岁月的历史长河中,不免感慨万分,人生的道路上,不知要经过多少艰难险阻,又不知要跨越多少江河湖海。男儿当自强,自应以毛泽东主席的“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的英雄气慨来激励和自勉。喇叭声响,汽车慢慢地穿越昱岭关,回眸故园,再见,徽州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