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上):曾经沧海 覆水难收 拾玖章 【赤蚁冰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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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爵从怀里拿出一条青色缎带,将飞散的乌发束了起来,垂在右肩上。拾起花镜月击落他面具而掉在地上的一片竹叶,魇爵席地而坐,闭上了那双清亮的眸子。
花镜月觉着魇爵怪异得很,他想看看这小子有何能耐。
安紫裴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知晓魇爵会对花镜月使用幻魇迷境这种能让人精神崩溃的幻术,但依他对花镜月的了解,魇爵是很难控制住花镜月的意志的。安紫裴不由担心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擂台。
魇爵把竹叶凑到红薇似的唇边,轻吸了一口气,吹响了细长的竹叶。一阵清远悠扬的笛音入了众人的耳朵,有人迅速捂住了耳朵,却没见其他人耳朵出血。
花镜月嘲讽地笑了一声,道:“内力不够就别用乐音伤人,不清楚状况的,还以为这儿是文人墨客在吟歌赋诗呢。”
魇爵却似没有听见花镜月的嘲讽一般,顾自吹奏着斑竹叶。由席地而坐缓缓盘旋,一袭蓝色锦衣被风拂乱,直至魇爵凝在半空中,蓝锦才轻轻垂落,服贴在他身上。竹叶奏出的乐音隐隐约约,悠悠扬扬。
花镜月渐渐觉得有些累,双眸疲乏得很。此时他才明白过来,魇爵是要让自己进入乐音制造出来的幻境。
花镜月想用竹叶击碎魇爵唇边的竹叶,但却因为手渐无力,失了准头。竹叶掠过魇爵的唇边,在他精美的脸上划了一个小口,渗出了些许血丝。
乐音越来越如梦如幻,花镜月的意志力撑不住了,眼皮搭了下来,终究进入了魇爵的幻魇迷境之中。
“大哥,快过来帮我推秋千啦,要推很高哦。”年约七八岁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对花镜月喊道。小姑娘周围是很大的一片桃花林,枝头上的桃花瓣随风纷飞,飘落在一条清澈的小溪里。
“快点啦。”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传到花镜月耳里,花镜月迈步朝那小姑娘走去,眼前却又转换了场景。
“镜儿……镜儿……”美丽妇人沙哑的声音,“镜儿,过来给娘好生瞧瞧。”妇人向花镜月招着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娘……”花镜月低声唤道,眼角竟有些湿了。他快步走到了妇人身边,害怕她也如花微意一样消失。
妇人微笑着,伸出手来抚摸花镜月的脸,但他却感受不到那种触摸感。他想握住娘亲的手,却还是扑了个空。妇人依旧微笑着,然后在花镜月眼前,一点一点消失不见。
“娘……”花镜月低声沉吟,唤着他娘,不知觉又是另一个场景。
“老爷,夫人……夫人她……快不行了!”丫鬟急冲冲地跑出厢房门来,焦急的声音道。
“大夫,快叫大夫!”男子额前渗出几粒汗珠。
“哇……哇……!”女婴的哭声响彻天际。
“夫人……夫人她……”丫鬟声音哏咽。
一个房间里,接生婆抱着刚落地的女婴。床榻上的年轻妇人奄奄一息,嘴唇已失了血色,脸色苍白得很,没了半点红润。
花镜月凝视着眼前躺在床上的妇人和接生婆手中的女婴。一个小男孩跑进了屋,冲到床前。“娘亲。”稚嫩的声音喊道。
“镜儿。”妇人努力地微微一笑,“娘累了,好想睡觉。镜儿不可以吵醒娘哦,要好好照顾妹妹……”妇人的声音渐渐微弱。
“嗯。”男孩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道。
妇人再没了下话,安静地沉睡了过去。
“老爷,夫人去了!”丫鬟对着方进屋内的男子哭喊道。
“嘘……你们不能说话哦,娘亲睡着了,不要吵醒她。”男孩佯装镇定,眼角边的泪珠却将他的悲痛心情暴露无疑。
花镜月看着眼前的场景,看着才五岁的自己,看着安然睡的娘亲,冷俊的脸上已满是泪痕。
“娘!”花镜月用力喊道,他知道是无人应他的。
这些梦魇太过真实,真实到他的心一阵阵地疼痛。他渴望得到的,又再一次地在他眼前一点一点消失。
魇爵依旧吹着竹叶,只是悠扬清远的乐音骤然一跃,急促起来,甚至有些刺耳。他正在让花镜月再次经历那些刻骨铭心的往昔旧事。
“镜儿,快跑!快……”男子话未落音,便倒在了地上,嘴角淌着鲜血。
“爹!”不容置疑,更不容悲伤,十四五岁大的少年带着十岁左右的小姑娘疯跑,因为他们后面跟着三个想要他们命的黑衣人。
“大哥,我跑不动了……”女孩喘着气道。
黑衣人越来越近,两人被逼到了小巷子里。其中一个黑衣人挥剑,猛地向女孩刺去,少年抱住女孩,背上挨了一剑。
少年背上的伤口还在冒血,又一剑朝他刺来,击中了腹部。女孩睁大了眼睛,已经被吓傻了。少年渐渐支撑不住,无力地软在了地上。
“这小女孩长得挺标致的,卖给青楼能卖不少吧。”
“是挺标致的。”
听到黑衣人们的话,花镜月捏紧了拳头,发出暗器,却无任何人shou伤。他忘了他是无法作为的,他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又一幕。
黑衣人朝女孩走近,少年抓住其中一人的脚,死死不放。那人一剑划过少年的手臂,少年痛得松了手。
“呸!”一声,那黑衣人一脚从少年的手臂上蹬过去,用力辗了辗。
“啊!”少年痛叫了声。
花镜月定在了原地,深褐色的瞳孔里满是杀意。
竹叶奏出的乐音戛然而止,魇爵嘴角一丝血红。从半空中狠狠地摔了下来。花镜月从幻境里半醒过来,此时此刻他已失去了理智,深褐色瞳孔直楞楞地盯着魇爵,仿佛要用眼光将他杀死一般。
因为花镜月不shou控制,魇爵被自己结的幻境所伤,已无多少力气,唇角又渗出些血丝。
花镜月径直朝魇爵走去,一把揪住魇爵的衣襟,再捏住他柔细的项颈,一点一点地加力。
魇爵喘不过气来,脸色青紫。他未曾料想会变成此般情形。他以为花镜月的意志亦是不堪一击的。
“花镜月,点到为止,别弄出人命来!”擂台下有人喊道。
花镜月放下了手中的魇爵,擂台下的安紫裴这才松了口气。
“爵哥哥,认输啊,快下擂台。”花微意还是偷跑了出来,从花府后院的狗洞里。她原本就担心她大哥会和魇爵同台比武,没想到竟成了真,魇爵还被她大哥弄成这样。花微意心里矛盾得很。
突然,“啊!”魇爵发出一声的痛叫。花镜月瞳孔里的杀意依旧未消,一片竹叶飞过,狠穿透了魇爵的左肩。
“爵哥哥!”
“小爵!”
花微意和安紫裴同时喊道。
魇爵爬动了几下,无力从地上起来。嘴角、左肩都在淌着血,项颈上一条血痕,束好的乌发散了,又是一头乱。
花镜月蹲了下来,俯视着已经shou伤的魇爵。带着笑,宽大的手掌地拂过魇爵精美的脸,轻轻地拍了两下,眼里划过一丝冷意。
魇爵已经败了,花镜月走到擂台边,又是一片竹叶,魇爵脸上多了一条深深的口子。花镜月这才收了手。
魇爵被浣花山庄的人抬下了擂台,身上的伤口都还在往外冒血,蓝色锦衣已然被血红染成了深紫色。
魇爵和安紫裴被送回了浣花山庄治伤,花镜月放弃了下面的打擂。浣花山庄和玄觞门都没有了争武林盟主的意愿,倒是让尘启派捡了个便宜。
花微意跟着魇爵去了浣花山庄,花镜月也没有阻拦。她以后恨他怨他也罢,就算是让她去与魇爵做个了断。
浣花山庄里,魇爵躺在床榻上,安紫裴勉强站在床边。花微意一脸担忧地望着魇爵,看到他身上和脸上的伤,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魇爵始终闭着眼睛,没说一句话。倏然,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啊!!!”魇爵发出一声惊悚刺耳的惨叫。
“爵哥哥?!”
“小爵?”
“啊~~~~!”又是一声惨绝的痛叫。
魇爵脸上那条口子开始冒黑血,精美的脸被渗出来的横纵密布的血丝分割成了很多小碎块。白晰的皮肤涨红,那些有血丝的地方都一条一条地翻着口子,冒着黑血。一张精美的脸只一瞬间就变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不一会儿,涨红的脸又霎时惨白,魇爵浑身上下打着哆嗦,止不住地颤抖。那些血口子则似乎是被冰冻了一般,凝结成痂。
魇爵觉得自己的脸像是被千万只蚂蚁爬进了骨头里,一点一点慢慢啃噬,同时又觉得自己好像被扔进了千年毒寒的冰窖里,一滴一滴渐渐沉浸。冰火交加的疼痛,让他生不如死。
“嗯……”魇爵痛得连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啃噬和沉浸已变成了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双手紧抓着床被,青筋暴起,魇爵忍不住痉挛。
“小爵,你怎么了?”安紫裴被眼前的情形吓得不轻。
“……”花微意良久不语,她已经知道魇爵为何会如此痛苦了。“安大哥,赤蚁冰蚕,是赤蚁冰蚕!!”花微意这话完全是对着安紫裴吼出来的。她大哥下手竟会狠到如此地步,想起自她被软禁的种种,花微意顿时明白,这一切都和她喜欢魇爵,以及魇爵是浣花山庄的人有关。
“赤蚁冰蚕?”安紫裴不敢置信,这两种极毒的毒物,花镜月竟一起用在了魇爵身上。
“爵哥哥……”魇爵脸上涨红惨白反复来回惨,花微意不觉已泪流满面。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她想他们注定有缘无份。“对不起。。。”是她害了他,是她喜欢上了不能喜欢的人……
“爵哥哥……”花微意哏咽的声音,“安大哥,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要给爵哥哥解毒。”转而又平静地对安紫裴说道。
虽然不知道花微意会如何解这剧毒,但安紫裴确信她是不会害魇爵的。答应了下来,便出了厢房。
花微意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侧身坐到魇爵身边。赤蚁冰蚕用内力是逼不出来的,反而会让中这毒物的人死得更快。
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锦盒,花微意拈起锦盒里的药丸,送入口中,脸色难看地将药丸吞下了喉,因为那药丸实在苦得很。
俯下身子,花微意微微张开嘴,印上了魇爵的苍白菱唇。如此近地瞧着他已残损破碎脸,花微意心中一颤,禁不住又是两行浊泪。
不忍再看,花微意闭上了双眸,只是轻缓用力,一次接一次地吮吸着魇爵的菱唇。
魇爵一阵痉挛,“嗯……”痛苦地溢出一声闷哼。两只毒虫从他唇边爬出,一只火红,一只冰白。两只毒虫身上分别冒着炎气和寒气,两股气凌乱地纠缠在一起。
毒虫爬到了花微意唇边,她伸出纤手将它们揽到了手心里,放进了方才装药丸的锦盒中。
“爵哥哥……”轻声唤道,花微意嘴角艰难地撤出一丝微笑,“都会好的……”说罢,深深凝望了魇爵一眼,不舍地走出了房间。
“安大哥,爵哥哥没什么大碍了。伤会复发,但不及性命,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花微意缓缓道,没等安紫裴回应,便顾自离开了。
走出浣花山庄,戴上她最心爱的青鸾银絮,花微意嘴角渗出一丝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