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勋和那个少女很快也到了，他们刚下马，雨也跟着落下来了。霍大夫站到屋檐下躲雨。霍无勋过来了。雨倾盆而下，顿时就打湿了霍无勋和少女一身。少女急忙向病人卧室奔去，下了雨雷声立即小了下来。
    “师父，那人……”霍无勋四下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后小声地问到。“气滞虚寒，已入五脏六腑。”雨水顺着屋檐像断线珠子落了下来，走廊栏杆外的几株花被雨水打得东倒西歪。碰在栏杆上的，溅到两人身上，很快水印遍布他们的衣服。“师父给他开药了？”雨落在瓦片上的声音几乎盖过了霍无勋本来就不大的声音。“开了。”霍大夫看着院子里死在水中的飞虫，它们的生命很短。除了雨天出来飞一遭，其他时刻都不知藏在哪里。但雨一过，它们都会死去。人和这些雨里的飞虫，结果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一个虚无的过程。“病人纵然病入膏肓了，但大夫仍可以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霍大夫看着徒弟说到，霍无勋点了点头。他在想那个姑娘这会在里面该哭成什么样了。
    少女名叫戚黯，病榻上的是她的父亲戚季达。那位妇人并非她的生母，她的生母早在她刚出生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那位少年是她继母所生，唤作戚轩之。
    戚黯刚跨进房门，继母那不满的眼神就迎上来了。戚黯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径直走过去，跪在父亲床前。戚父勉强睁开眼，看着跪在榻前的女儿，再看看站在旁边的儿子。“轩……之……”戚父干涩的声音呼唤着儿子。戚轩之赶紧跪在戚黯旁边，伸手握着父亲冰凉冒汗的手。戚黯看见父亲的手不断颤抖，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戚轩之低着头眼泪不住地流，戚夫人用手绢擦抹着眼泪。“黯儿……”戚父颤颤地挪了挪身，伸出左手，握住戚黯的手。戚黯已经抽泣止不住了。戚父长松了口气：“黯儿……我把……弟弟……交给你……照顾了……”戚父缓缓将戚黯的手放到戚轩之的手上，戚黯看了一眼戚轩之，又看了一下现在还对她满脸不满的继母。她没有立刻答应，父亲的手在她的手上颤抖，随时可能摊开手永远离开。父亲的眼睛在努力地睁着，她几乎感觉不到那越来越弱的气息。“我答应您。”戚黯硬忍住抽泣回答父亲的话。戚父一听到戚黯的回答，笑着永远闭上了眼睛。“爹……”戚黯伏在父亲的身上大哭起来。
    雨停了，戚府上下一片哭声。霍大夫叹了口气，唤徒儿回去。
    刚走出戚父大门就听到了死者房间里传出的招魂声。
    天台山下的小镇唤作豆藤镇，豆藤镇是个富庶的渔镇。不少邻近地方的人都愿意到这来做鱼买卖，有的商人一次会采购很多黑鱼，晒干制成上等的咸鱼再卖到别的地方。这其中的利润非他们自己不能清楚。正是因为南来北往的客人多，豆藤镇上的客栈也十分兴盛。
    客栈里的招牌菜与鱼也脱不了干系。剁椒鱼头泡椒放入锅中与胖头鱼一起蒸煮，再配入一些滋补的中草药，令客人欲罢不能。红烧鲤鱼也是镇上的一道名菜。根据镇上人们多年对鱼料理的研究，鱼的做法，蒸、煎、炸，一样不缺。菜肴的名字也五花八门，极具特色。如双龙戏珠、鲤鱼跃龙门、龙生九子。
    这日，得水客栈进来了一个客人。客人鼻子下面留着一小撮胡子，头发扎成髻子直耸耸地立在头顶上，与这里男子扎头发的形式很是不同。穿一件褐色粗布长袍，腰间除了挂一块显眼的玦外，还有一把长刀。他的目光很是阴冷，如果同他对视，会有一种恐惧感。
    他一走近客栈，里边的客人都伸起头似有愤怒地看着。按下长刀，他笔直地坐着，也不叫菜。邻座的一个村民“嗤”了一声，他也不说什么。客栈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本来坐在角落里的四人谈得正高兴。
    掌柜的本来正在柜台用算盘算账，见客栈里一下安静了下来。抬起头正见那位客人面对自己笔直地坐着。店小二盯着那客人，在等掌柜的指示。掌柜的皱了皱眼皮，示意店小二过去招呼。店小二将汗巾搭在肩上慢悠悠地走过去。“大家尽情享用。”掌柜的对在座的客人们说了声就继续噼里啪啦地算账了。
    “你要什么呀？”店小二用抹布拍着桌子漫不经心地问，客人们又开始边吃边交谈了。客栈里又恢复了之前的气氛。“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那人开口了，声音很低沉。“一瓶陈酿女儿红，龙生九子一盘，红烧狮子头一盘，宫爆鸡丁一份！”
    “那人谁呀！好像欠了这里的人一大堆债一样！”“而且没还。”“管他是谁，咱们又不是来找他。哎，咱们带来的那些宝石换的钱果然不少，够花了。”
    “我们这的龙生九子可是味道最好的，您是外地来的吧，那可得好好尝尝。”坐在带刀那位客人旁边的一个公子边跟他说边凑过来坐下。长刀客人只顾喝自己的酒，吃自己的菜，根本没有理会坐过来的公子。这位公子脸很长，眼睛不大，眼珠子却转得很快。极瘦，一阵风似乎就能把他卷走。看到长刀客人没搭理自己，识趣地起身，准备离开客栈。
    坐在角落里的四位将他起身时顺手摘下长刀客人的玉玦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这位身着白色绸缎的长脸公子可是这一带鼎鼎大名的神偷何必，人送绰号“雁过无痕”。客栈里一切照常，客人们饮酒吃饭谈话，长刀客人竟一点没有察觉。
    何必嘴里挂着一丝笑意走到客栈门口，坐在角落里的展护宁抓起自己的无影鞭立马起身追了出去。其余三人连忙跟了过去。“哎！你们还没给钱呢！”店小二也追了出来，张淡兰花指一翘，屁股一厥，将钱扔给了店小二：“给你！”店小二上前去捡钱，又看到张淡扭动腰肢跑着，纳闷地说到：“大闺女怎么这样打扮呢？”
    展护宁的无影鞭不同于一般的鞭子，看似不长的鞭子一经她甩动可以伸长至十米，这是她从须弥岛带出来的魔鞭。而其他的三位也是各有绝技。
    何必刚跑出集市，展护宁就追了过来。她的无影鞭朝何必挞去，何必轻身一闪，躲过去了。此时其余三人也到了。展护宁将无影鞭甩出几米长，将何必捆住了。哪知这何必还笑了：“人家说‘鞭长莫及’，我看这成语未必对。”说着就向展护宁扔了一枚暗器，她这一躲，鞭子脱了人。“看你斯斯文文，怎么就挑了个小偷当，何必哪！”张淡细细尖尖的声音刺得何必耳朵生疼，他捂住耳朵：“这位大姐好聪明，我就叫何必！”“就你废话多！”刘希泊就近拎起一块大石头朝何必砸去，何必纵身一跃，上了树顶。
    细小的树枝上站着个何必就像没站一样，何必立在上面故意左摇右晃给四人看。“咱天台山上有个国清寺，国清寺里有个佛祖，你们去请救兵吧！”何必说完就转身使轻功欲逃走，云依静绣花鞋一点地，一跃也上去了。何必回头一看，云依静身轻如燕，不敢再多话，使出浑身劲逃走。
    幸得这是一片树林，何必这一路轻功踩断了不少树枝。云依静粉色的裙子在风里摇动，颇似壁画上的飞天仙女。借着树枝的那点依托，这只燕子顺着风飞了起来。忽来一阵风，将树林翻了个遍。站在顶端，正见一大片绿色翻滚，涌动，像极了东海的碧波。孔子等东山而小鲁，云依静此刻也享受着这种视野开阔的愉悦。她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一只在天空翱翔的燕子。
    何必跑得一身大汗，却阻止不了云依静的逼近。每回头一次，他就心生害怕一次。他从来没有如此让人迫近过，也没有能比他更快。又是一阵风过来，何必脚下一不留神，风把他吹翻了下去。他才刚刚落地，云依静就在他面前停住，丝毫没有气喘吁吁。
    “把那块玉交出来吧。”云依静走近他两步，何必干脆整个人躺在地上，成一个大大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