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思无邪(下)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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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何必如此贪心,守着爱从红颜变成苍颜?
    我所求的,不过是在颜如舜华的年岁,某一天隔窗看见“青青子衿”,忽然懂得什么叫“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吾阅诗经,虽不是焚香夜读的清净郑重,却也是静默端坐,但读到《褰裳》,却禁不住扑哧一笑。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狂童之狂也且。”
    你若是爱我思念我,就提起衣裳趟过溱河。你若是不思念我,难道就没有别人喜欢我?狂妄又糊涂的小子!
    这个姑娘可一点儿也不矜持,但我爱她这样半威胁半撒娇的姿态,我想,她和那个少年应该处于暧昧期,而那个少年,可能颇有点小心机,不肯先示好,怕一开始落了下风,日后处处受制于情人。
    再不就是个性羞涩,虽则频频收到对方的青眼儿,却总不敢确信,于是纠结着甜蜜呀,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失落,直到人家姑娘忍不住了,劈头一阵数落,你这个笨东西,再不追我我可要答应别人了!
    读到《伯兮》和《出其东门》,再不是小儿女的活泼情状,另是一番唏嘘滋味。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意思很浅显,我的夫君随军东征,我成天价懒得梳妆打扮,因为再精美的妆容,得不到他赞叹怜爱的目光,又有什么意义?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
    走出城的东门,看到如云的女子,却不见我思慕的人,唯有那素衣红佩巾的她;才能让我感到快乐啊。
    爱情和友情亲情不同,和欣赏喜欢之情也不一样,它是专一甚至盲目的。
    就是要一叶遮目,不见泰山。它在我身边时,我是“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它缺失了,便是“不能餐兮,不能息兮。”
    爱情不是时下流行的游戏说,如果它是,那便是要身家血本全部搭进去的游戏,一旦下了注,不管是亏面还是赢面,都得照单全收,甘苦自尝。
    如果那个人那么容易被取代,爱那么容易抽身,那真的还是爱吗?
    渐读到《园有桃》,诗经全本中,这是最打动我的一篇。
    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有谁知之?盖亦勿思!园有棘,其实之食。心之忧矣,聊以行国。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
    它颠倒反复说的其实只是一个词:“寂寞”,这寂寞一开始是滚烫的,所以他“歌且谣”,如果真的是心如死灰,又何需以音传情?
    可惜他的歌无人始终来和。当我们很年轻的时候,总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表达孤独,把寂寞竖成了猎猎旗帜,但在心灵这片领土,从头至尾我们只是唯一的将军和士兵,在他人眼里,挥动的旌旗不过是轻狂肤浅的代名词。
    终于有一天倦怠漫上心头,那便“聊以行国”--在国都中随便走走吧,当明白熨帖灵魂的同伴,不是靠高声呼唤得来,我们寄希望于缘分,那个人,也许在某个路口就会撞见吧,可过尽千帆,依然不见为我们停泊的小舟。
    “不知我者,谓我士也罔极。”不了解我们的人,眼见我们不再鲜明敏锐,不再恪守曾赖以为生命意义的原则,只会嗤笑我们的放荡逐流。
    “子曰何其?”你会怎样说呢?他们的话只是浮云流沙,我只想知道,你会怎样用月光雕刻的语言来描绘我真实的模样?
    可那个你,又在哪里?
    “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盖亦勿思!”我的寂寞和忧愁,有谁知道呢?有谁知道呢?我们的诘问的声音被高高的人墙反弹回来,于是终于我们不再去说,也不再去想。
    从来思无邪,思之能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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