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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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风从第一次见到小云起,对她就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自那日与她说了关于宋逸云的事后,越发觉得她是知心的人。平日里贴身服侍的事都交与她。不到三个月,小云已经变成他身边的第一红人。
这一日,小云侍候完虞风起身梳洗,拿出一个小碗,碗里盛着黑色的汁水,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虞风奇怪道:“这是什么东西?”
小云有些得意道:“这是我特意配置的,可以将头发染成黑色,能够保持十数天不褪色。”
虞风失笑道:“你要帮我染头发?我又不是女人,不必麻烦。”
小云又失望又不甘心,道:“侯爷,这是我好不容易配置出来的,你就让奴婢试一试。我保证不麻烦。”
虞风见她一脸哀恳的神色,不忍拂她的意,想自己左右无事,试一试也无妨,于是温和道:“好吧,你试一试吧。”
小云喜上眉梢,忙把他拉到桌前坐下,用白色的布巾围在他颈上,然后用小刷子一点点将药汁涂在虞风的头发上。她涂得很仔细,紧抿双唇,眼神专注,黑色的睫羽偶尔颤动一下。这般凝视她,觉得她平凡的脸上也现出一种神彩。
小云涂抹完后,轻轻用布巾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擦拭干净,然后用牙梳梳理,最后系上紫金发冠。动作轻柔而小心。待做完一切后,她笑盈盈的望着镜中的虞风。许是看惯了两鬓斑白,突然看见黝黑的头发时,虞风竟有些不习惯。再看小云的笑脸,那日宋逸云为他束发的情景依然近在眼前,他有些怔愣。时光镜花水月般穿梭,望着镜中的这张面影,感觉她与记忆中的那个人无限重叠,内心最柔软的部分被击溃。仿佛受了蛊惑般,他轻轻张口——“云儿”,声音却没有发出来,被仅存的一丝理智克制住了。
半晌,他露出一个略带迷惘的笑容,轻轻握住小云的手,道:“小云,谢谢你。”
不知是害羞还是兴奋,小云双颊晕红,低头不说话。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虞风的一房妾室李姨娘来到门口。小云见她,忙将手抽回来,而李姨娘装作没看见,进了屋。
她对虞风行礼道:“给侯爷请安。”
虞风拿起茶盏饮一口,道:“坐吧,今天过来有何事?”
李姨娘笑道:“没什么事。就是这几日不见侯爷,眼看着要入秋了,所以过来看看,也不知道缺不缺什么东西。”
虞风淡淡一笑道:“你有心了。东西都齐备,如有缺的,我叫小云告诉你。”
小云此时正端茶给周姨娘,李姨娘上下仔细打量她一番,道:“这孩子是新来的吧?以前见过两次。前几日听说侯爷身边有个伶俐的人儿,就是她吧?”
虞风道:“她是一位朋友的同乡,来了几个月,一直跟着我。做事细致周到,挺合我的心意。”
李姨娘拉着小云的手,笑道:“难得侯爷喜欢,你以后多尽些心,不会亏待你的。”
小云低头应道:“是。”然后退到一边站着。
李姨娘又与虞风闲聊一阵才离去。李姨娘才走,就有宫中内侍来宣虞风进宫。
虞风在御书房见到景平帝时,景平帝正与杜衡下棋。
赐坐后,景平帝一边下棋,一边与虞风笑道:“虞爱卿,朕要恭喜你。”
虞风不明所以,问道:“臣愚钝,不知何喜之有?”
景平帝微笑道:“赵太师想将他的小女儿许配给你,请朕做媒。这赵小姐近年十九岁,虽然年岁大了些,但是品貌双全,和爱卿很是般配。所以朕允了,替他做这个媒。”
虞风一听此话,心中又气又惊又急,气的是赵临宗明知自己与他不对盘,可为了拉拢自己居然以女儿的婚姻为筹码;惊的是他竟然能说动景平帝做媒;急的是皇帝明是做媒其实就是赐婚,如何推脱得了?当下心念一转,将心一横,道:“皇上恕罪,臣已有妻室,不能再娶。”
景平帝奇道:“朕听说爱卿尚未婚配,怎会又有妻室呢?”
虞风答道:“臣两年前在辽疆已娶宋氏为妻,怎奈贱内命薄,过门后不久便去世了,所以皇上不知道臣有妻室。”
景平帝笑道:“既然已经去世了,爱卿续弦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必推辞。”
虞风从坐上站起身,跪倒在地,斩钉截铁道:“贱内是为救臣而不幸身亡,臣当日便发誓今生绝不再娶。恕臣不能从命。”
景平帝脸色一沉,将棋子重重拍在棋盘上,正待发作,杜衡忙按住他的手,打圆场道:“平南侯是重情义之人,既然是发过誓,违背誓言也不是大丈夫所为……皇兄,不如将那赵小姐说给臣弟玩玩。”
景平帝见虞风态度坚决,杜衡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脸色稍微缓和些,睨着杜衡道:“你真要娶?”
杜衡嘻嘻笑道:“臣弟还没有玩够呢,只怕她嫁过来要独守空房了。”
景平帝淡淡道:“胡闹……虞爱卿既然有苦衷,朕也不勉强,朝中合适婚嫁的男子有不少,让赵太师重新物色。爱卿先退下吧。”
虞风行礼退下。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杜衡赶了上来。
虞风对他道谢,道:“多谢衡王替我说话。”
杜衡摆一摆手,道:“平南侯不要客气。倒是你今天连皇兄都敢拒绝,我佩服得紧。”
虞风淡淡笑道:“王爷也说了,违背誓言也不是大丈夫所为。”
杜衡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平南侯真是重情重义。赵老儿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一边说一边哈哈笑着与他话别。
赵太师向虞风提亲被拒一事不知为何竟在朝中传开来,各种各样的流言满天飞,最后竟连虞老夫人都知道了,把虞风叫到跟前好一通训。
虞风的父亲早亡,是母亲一手将自己带大,所以他对母亲十分孝顺,从未忤逆过母亲的意思。但是这次在娶妻之事上虞风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决,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娶亲,只说自己当日对宋逸云发过誓,不能违背誓言。
虞老夫人拗不过他,最后垂泪道:“我知道那位宋小姐是好姑娘,对你也有恩,你要将看做媳妇我也认了。可是你与她莫说是还未成亲,就是成了亲,她若没有子嗣你也可以再娶的。我们虞家就你一个儿子,你现在像着了魔,莫说不愿续弦,连姨娘的房间都不愿意进。难道她们都不是你的媳妇儿?难道你为了个已死的人,便要绝了虞家的后吗?”一面说,一面痛哭起来。
一句话说到旁边两位姨娘的痛脚上,两人都心怀委屈,不禁流下泪来。见老夫人哭得伤心,都上来劝解。老夫人拉着她们的手,哭道:“儿啊,是我们虞家亏待你们,让你们委屈了这些年。”更把两人说得哭作一团。
虞风被他们哭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默默站在一旁。
李姨娘见他脸色十分难看,忙擦去眼泪,勉强劝道:“老太太别伤心了,哭坏了身子侯爷心里怎过得去?我们没有本事,左右不能给虞家留下一儿半女。侯爷不肯续弦,或许是没有中意的,不如先娶几房妾室,不管出身,只捡侯爷喜欢的。重要的是给虞家延续香火。”
老夫人听了这话,止住哭泣,拉着她的手道:“我的儿啊,难得你如此通情达理。”又转头问虞风道:“你可听见了?难为你媳妇儿想得通,你可有喜欢的,明儿就娶进门。”
虞风平静道:“娘,孩儿除了云儿再没有其他喜欢的人。”
老夫人一听,又哭起来,直呼:“我这是造的什么孽,这不孝子简直是魔障了。”
李姨娘见这般情势,忙忙拉他的衣袖,直对他使眼色。他看看老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李姨娘见他不说话,忙对老夫人道:“我看侯爷贴身丫鬟小云就合适。侯爷不是挺满意她的吗,不如收入房中。”
虞风刚想开口说话,老夫人将小云叫来,把李姨娘的话对她说一遍,问她愿不愿意。
小云跪在地上左右看看,然后目光落在虞风的脸上,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道:“奴婢愿一辈子伺候侯爷,一切全凭老夫人和侯爷做主。”
老夫人大喜,深怕夜长梦多,立即吩咐准备,当天便要两人圆房。
虞风说太匆忙了,老夫人横他一眼道:“匆忙什么?她一个丫鬟,又无亲无故的,不过是收进房还要怎样隆重?你那两房姨娘进门的时候也没什么排场。”
虞风被母亲说得无话反驳,只得随她们准备。
老夫人发话,全府上下不敢怠慢,马上收拾出一座小院做新房,又去街上购置了喜服,就这么把小云收拾打扮一番送入房中,只等吉时到了好圆房。
吉时到时,老夫人亲自将虞风押进新房,并叫人守住房门。小云一身大红喜服,头顶盖头,从盖头下看见虞风的脚一步一步近了,在她前面停下来,站了一会,又转身走了。她急忙将盖头掀掉,抓住虞风的衣袖。
虞风转头对她柔声道:“你先歇着。”说完欲转身离开。
小云死死揪住他不放,指了指门外,略带委屈道:“侯爷好歹和奴婢喝杯酒,要不然说出去,老夫人会怪罪奴婢伺候不周。”
虞风凝住她,只见她粉腮翠眉,脸晕红霞,平淡的容颜也生出几分姿色,有些羞怯又有些不甘。他心中不忍,便点点头,和她坐到桌前。
小云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自己先一饮而尽,然后又斟满一杯,对虞风道:“侯爷,小云敬你一杯。”
虞风将酒饮尽,放下酒杯时,小云抬手在他眼前一挥,一股甜腻的香味钻入鼻中,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东西都在转,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被人轻轻拥住,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云儿……”他轻唤一声。恍惚看见那人正睁着那双清澈的黑眸温柔的看着自己,波光流转,光彩陆离。
他紧紧抱住那人,俯下头吻住她。彼此的气息混同渗透在一起,仿佛在共同体会这万丈红尘的繁芜与悲欢,无论风雨颠沛,生死遥距,只要一息尚存,此生此世便永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