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聂小小的所作所为还是趁着七分的醉意，陈曦的一通电话，便是有如冬天里迎头浇下来的一盆冷水，让她彻彻底底的清醒了过来。
    有些尴尬的缩了缩肩膀，聂小小试图将自己与苏图之间的距离拉远一点，然而楼梯道里是那样的狭窄，她再怎么向墙角里瑟缩，又能躲到哪儿去？更何况发生的事情，无论再怎么逃避，也不能改变什么，无法把它当做只是一场梦，从未发生过。
    好在她也并不算是做出了什么太过分的举动，只不过是把头放在苏图的肩膀上，倚靠了那么短短的一会儿罢了。聂小小努力的试图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这没有什么大不了，她并没有闯下什么滔天大祸。
    然而心中的懊丧却并没有随着这样的自我安慰而远去或者消失，反而更加深重起来，渐渐的形成一个看不见的巨大漩涡，把聂小小原本就低落的心情拉入了更加灰暗的谷底。
    就在她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之时，苏图倒抢先一步说道：“现在心情好些了没有？我之前就猜，你是不是和陈曦吵架了。看来我没猜错，不是吗？”
    聂小小用近乎感激的眼光看向苏图，无论他是不是故作轻松的为她圆了现在这个难以解释，令两人都无措的情况，他的出发点一定是好的，一定是为了自己着想。
    “对不起，我不应该因为自己的问题就把你拉下水。我刚才喝了点酒，心里实在是难受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聂小小还能说些什么呢？
    苏图了然的笑了笑，语气中全是温和与包容：“为什么要道歉呢？你又没做错什么。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找个朋友出来散散心罢了，用不着把事情想的那么严重。回头好好和陈曦谈一谈，我想，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这种小小的争吵，也不会影响什么。”
    故作大方这种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做得来的。苏图却做得极好，事实是，他也不像这样违背自己心意，说这些让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话。但除了这样，他又还能说些什么呢？
    聂小小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会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一切都没有改变，只要一觉醒来，就又和从前一样了。也许我根本连问题出在哪里都搞不清楚。”
    苏图微笑着轻轻的摸了摸聂小小的头顶。他尽量控制自己的手，让这一切看起来再自然不过，就像是一个哥哥在安慰失意的妹妹，没有任何其他的企图，全然是出于疼爱，不带一点儿女私情。
    同样的，此刻，他明明心底沉重，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只为了不想让聂小小看见自己满脸的惆怅，再令她也更加自责担心起来。即使楼道里是这样黑，他做的这些或许只是徒然，她根本就不会看到什么，又或者不会去注意什么。
    “那你还喜欢陈曦吗？”
    聂小小几乎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对于陈曦的感情，似乎已经超越了爱不爱，喜欢不喜欢的范畴，变成了一种无法改变的习惯。就像她习惯了每天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是先戴上隐形眼镜，在无所事事或者心情烦闷的时候必然会想要抽烟一样。她也无法说清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习惯了这样，就再也改不了。她对陈曦的感情，亦是如此。
    “如果真心的喜欢一个人，无论和他争吵多少次，哪怕是因为他而让自己多么伤心，都无法不去继续喜欢他，不去继续对他好，不去继续想和他在一起。既然是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当然要想尽一切方法避免两个人的关系恶化下去。如果你也是这么想的，那还有什么可犹豫，可彷徨的吗？”
    苏图觉得自己仿佛并不是在安慰聂小小，而是将他心底的想法和感情一五一十的统统讲了出来。
    他这种看起来诚恳真实的态度同时也感染了聂小小，让她终于放下对他的最后一丝芥蒂与防范，发自肺腑的将心底所想讲了出来：“可是我觉得自己像是快要抓不住他，控制不了这段关系了。我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我的想法和顾虑，我们像是两个各自走在自己路上的行人，因为一段时间里的目标相同而短暂的与彼此结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分道扬镳。”
    苏图笑了笑：“这就是你们女孩子最喜欢自寻烦恼的结果。其实心意相通真的那么重要吗？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两个人会完全的了解对方，时时刻刻都知道彼此在想什么，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你明白，你是喜欢他的，而他也喜欢你，就是皆大欢喜的最好现状了。”
    聂小小的眼神迷离起来，苏图的话听上去也有他的道理。难道说之前的种种顾虑，都只是自己在杞人忧天么？也许是的。本来要求一个男人像女人一样心思细腻就是在强人所难，天气预报尚且常常偏差的离谱，你又怎么能让别的人将自己的所说所想揣摩的一丝不差？
    见聂小小沉默，苏图又继续说道：“而且，两个人可以彼此喜欢，能够在一起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感激还来不及，怎么还会有心情去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怨恨，争吵，丧失继续相爱的信心。”
    顿了顿，他的声音忽然间低沉下去：“就好比说我吧，即使再喜欢你也不可能有这个机会，像你和陈曦那么幸福，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苏图突如其来的剖白心意，让聂小小胸中一窒：“苏图，我……”
    苏图摆了摆手，阻止了她要说的话。他知道聂小小会说些什么，这样的状况下，除了对不起之类毫无作用与意义的语言，还有什么好讲。但他并不想听这些，更不想让聂小小感到负担。
    “不用说什么，我这样讲也不过是举个例子，心里藏了太多，不吐不快。也许不借着这个机会，以后就再没什么理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了。你听就听了，哪怕明天睡醒就忘记，都无所谓。”
    苏图的话让聂小小更是心生愧意。然而这些不过是沧海一粟，只是苏图对她感情的一个抽象定义，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自己的手机从来都是24小时开着，不过是为了等待她也许永远都不会打来的一通电话。他也不会告诉她，自己不抽烟，甚至对烟味敏感，却只是为了她，才从不忘记在车里，在身上摆一盒烟，好在她想要抽烟的时候从容的递过去。这些都是小事，在苏图这许多年汹涌却从未得以释放的感情面前，不值一提。
    “苏图，谢谢你，你真的是一个好人，可我……”
    “可你就是没办法喜欢上我，是吗？”苏图替她把话接了下去，“你什么也不用说，我都明白。好人并不是会被人喜欢上的必要前提，也许有的人就是喜欢坏一点的呢。不是有句话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么。不过，能够听你这样称赞我一句，还是很值得开心的。”
    聂小小被苏图的话逗笑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在他面前，自己可以如此轻松自在。只可惜这样的发现有些晚，否则，她也不用刻意的躲着他那么久。
    苏图看着聂小小笑得有如两道月牙般弯曲可爱的眼睛，仿若叹息的说道：“就是这样的笑容……其实你笑起来真的特别好看，像是无忧无虑的小孩子一样，纯真无暇，让人从不忍心去伤害分毫。我有很久没看见你这样的笑容了。”
    聂小小大方的伸开双臂，做了一个“givemeahug”的姿态。这是她以前连想也不会去想的大胆举动，但在这个时候看来，却是如此自然而真心。
    苏图轻轻的拥抱了她，将整个脸庞贴在她柔顺的发间，深深嗅了一口：“我一直都明白，爱一个人，只是属于自己的事情，与你爱的那个人无关。你无法强迫她接受这份感情，更不能逼她也去喜欢你。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
    聂小小的鼻子有些发酸，心底因为他这番话而变得愈加柔软：“苏图，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那么宽宏大量，谢谢你那么为我着想，也谢谢你为我做过的一切，不管我是不是全部了解那些事。”
    鼻尖蹭到的发丝散发出的馨香让苏图留恋，然而他也清楚，无论有多不舍，这个拥抱，始终都不会是他们两个人的归宿。
    放任自己用最后一点点时间沉醉在这样如同虚幻，苦涩的甜蜜之中，苏图轻声说道：“小小，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也很快就要离开这个国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能和你见面，也许在这之后，就会被你遗忘，变成一个你不再记得的人。可我真的希望你能幸福，能永远开开心心的，每一天都这样笑着。所以答应我，不要难为自己，一定要快乐，一定要做幸福的聂小小。”
    聂小小心中更加酸涩起来，她说对了，这个拥抱着自己的男人，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尽管不会成为自己所爱，却永远值得记住的一个人。
    “我会的，而且，你也是一样，一样要快乐，一样要幸福。”
    聂小小想，苏图说的对，爱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与他人无关。就像苏图对她，也像自己对陈曦，都只有一个人独立承担。那么陈曦呢？他的爱，又给了什么人？会是自己吗？
    在这个温暖的夜晚，苏图与聂小小就这样久久的彼此拥抱着，没有一丝暧昧，不带任何情欲，真诚而纯洁，却又是为了爱，出于爱。
    世间许多事都如此，即便看上去，听起来好像电影情节一样矫情造作，可还是存在着，并且令人感动。如果所有的事情，所有的关系都是这样干脆单纯，你说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