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小和陈曦已经认识了十个年头了。他们是初中时候的同学，在高考之后才正式确立了恋爱关系。
    其实在初三快要毕业的时候，聂小小已经若有若无的像陈曦传达了自己内心深处，某种超越了同学友谊的好感。只是用晨曦自己的话说，那时候他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根本没理解聂小小想要表达的真正意思是什么。
    于是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后，聂小小终于学会了放弃，试图重新定位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但就在高考后的第三天，得知了聂小小已经有了男朋友的陈曦，却仿佛突然开了窍，又是看电影，又是送小礼物的，对她一顿锲而不舍的穷追猛打。
    聂小小承认自己属于早熟的那一类人，但再早熟，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刚满18岁的孩子，对于早就动心的男生这样主动的亲近自己，还是免不了会再度沦陷。
    等到他们正式成为了男女朋友，过去了那一时冲动的劲头，聂小小冷静下来，理智的思考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陈曦真不见得是比自己晚熟到哪里去的人。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对他抱有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只是当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不愿接受自己的好感。当发现一直以为非自己莫属的那个人竟成了别人的囊中物，这才醒悟过来，像是对其实并不怎么喜爱的玩具，却依然不愿意撒手的任性小孩一样，要把这件玩具重新抢回来。
    这么分析下来，陈曦和她的感情，根本就是一块莽撞而懵懂的鸡肋。套用历史老师对中国早起资本主义特征的描述，实属“先天不足，后天畸形”。
    但十几岁的孩子对感情总是认真且抱有幻想的，即使知道陈曦对自己，或许并没有她所盼望的那种太深的喜欢，聂小小还是不愿意放弃。她总觉得，只要时间长了，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这种天真的一厢情愿，一晃就是快四年。
    其间，陈曦也不是对她不好。陈曦是那种很温柔，很体贴的男孩，而聂小小之所以喜欢他，一开始也是因为他的这些特质。
    陈曦会在聂小小忙着刷碗的时候，从后面搂住她的腰，把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也会在寒冷的冬夜里，用一双大手把聂小小冰冷的脚一寸寸捂热。
    这些行为，都让聂小小打从心眼里感觉温暖，觉得这个玩心还有些重的大男孩，或者真的是足以托付终身的好人。
    然而这个好人的温柔与体贴，却并不一定是只针对她一个。早在初中的时候，陈曦的多情就已经微露端倪。他会在课间的时候坐到女生的座位旁边，和她聊天，说笑，而这个女生，有可能是聂小小，也有可能是别的任何一个人。
    高考之后，聂小小为了办出国的各种事情忙碌着，晨曦则是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读大专。就在这段时间里，有一次，一个很久不见的初中同学忽然给聂小小打电话，问她最近有没有和陈曦联系过。那个同学知道她和陈曦的关系，并且和陈曦在同一个城市里。
    聂小小敏感的发觉到了同学话语中的试探，在她再三的追问下，那个同学才吞吞吐吐的告诉她，某一天在繁华的商业街，她看见陈曦亲热的搂着一个女孩的肩膀，从马路对面与她擦身而过。
    9月份的天气还透着夏日的最后一丝暑意，聂小小却觉得仿佛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冰桶里，浑身上下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散发着阵阵寒冷。
    她打电话向陈曦求证，他自然矢口否认。聂小小说，好啊，那我现在就去你那边，我们当场说清楚。而陈曦的回答则是，你来吧，只不过既然你不相信我，那我们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了，你来了，我们就分手。
    最终聂小小妥协了。那个时候，他在什么地方，和什么人在一起，在做什么，陈曦说的有鼻子有眼，叫她找不到丝毫反驳的话语。她只能安慰自己，也许陈曦讲的是真话，也许真是那个同学认错人了，也许……太多的也许，让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谎言。
    直到后来聂小小出国，陈曦的出轨事件依旧没有一个明确的真相。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也就这么不了了之，终于变成了一件永远不得而知的“悬案”。
    分开的三年里，陈曦很少主动联系聂小小，都是聂小小打电话给他。这一点聂小小可以体谅，就像陈曦说的，他们家没有那么好的物质条件，每个月能用在手机话费上的，不过就是五十块钱而已。所以她不介意每次都是自己做主动联系对方的那一个人，只要陈曦还是喜欢她的，只要他们还在一起，谁多花一点钱，谁先找谁又有什么关系。
    好不容易等到陈曦大专毕业，聂小小想方设法的帮他联系中介，把他也办到了自己所在的国家继续上学。
    晚上，听着陈曦在自己身边沉沉的呼吸声，聂小小终于有了一种真实感。他们不必再隔着千山万水的辛苦维系彼此的感情，这个男人，始终还是留在了自己这里，并且，就在这么接近她的地方。
    然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陈曦的样子有了细小的变化，脸部的轮廓渐渐刚硬起来，不再是那个半大不小的男孩，而是有了一个十足的“男人”的模样。他会亲昵的叫聂小小“老婆”，在睡觉的时候搂住她，让她枕在他的肩头，也会偶尔的下一次厨，为她做一顿丰盛的晚饭。
    陈曦还是那个陈曦，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还是和以前一样，但聂小小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清晨洗漱完了以后，聂小小为陈曦把杯子里盛满不冷不热的温水，挤好牙膏，放在洗手间的台子上。一抬头，她看见镜中的自己，猛然一愣。在这个瞬间，聂小小意识到，或许变化了的并不是陈曦，而是自己。
    在这快四年寂寞的时间里，聂小小碰到过无数不开心的事。她不是懂得如何与人打交道，套交情的人，因此没有什么朋友，无论遇到什么，都只有自己面对，自己解决。于是她学会了在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靠一根根烟撑到天明，也学会了在人前露出虚伪的笑容，人后自己宅在只有几平米大的小屋子里，用上网打发无聊的时光。
    聂小小开始变得坚强，隐忍，务实，不再是那个满脑子只想着陈曦，只想着怎么和他厮守终身的小女孩。
    而陈曦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这种变化。在他眼里，聂小小永远都是那个长相清秀，却不怎么爱说话的沉默孩子，会对他露出怯怯的讨好的笑容，对他言听计从，在他的温柔面前满脸幸福的表情。
    聂小小害怕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这种变化意味着什么，只是似乎她已经越走越远，而陈曦却始终留在原地，止步不前。
    为了阻止这种隔阂的感觉愈演愈烈，聂小小开始想方设法的配合陈曦的生活方式。他喜欢玩网络游戏，她就陪他一起玩，他喜欢和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们出去喝酒聊天，她就跟着去做一个沉默的陪客。
    可每当她结束一天的课程，或是刚刚做完助教的工作，回到家里，看到陈曦抱着笔记本正在游戏中厮杀的不亦乐乎，无力感便又会袭上心头。
    男女间的感情就像一场你退我进，你进我退的游戏，如果双方不好好配合，维持一个相对的平衡，总有一天，一方会走到一个无路可退的死角。他们似乎已经渐渐接近那个死角了。
    在聂小小不认识的女人QQ上的留言出现后，她的这种预感更加强烈了。尽管那段愤怒的咒骂并不能代表什么，却还是让聂小小的心里栓上了一个难解的疙瘩。她是谁？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自己所不知道故事？尽管有无数的怀疑，聂小小还是选择了继续的沉默与相信。
    四年的感情，让聂小小很难可以那么洒脱的说放下就放下，更何况还没发生什么实质性的问题，而陈曦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为了和她在一起也可以说是占了一部分的原因，聂小小更不可能为了自己心底的一点疑惑，就选择放弃。
    自己大学就快要毕业了，而陈曦却刚刚开始读语言，即使通过了考试，也只能从大三读起。她是不是应该选择继续读研等着他？对于两个人的未来，陈曦有没有认真的考虑过？聂小小的顾虑有许多许多，而陈曦却好像浑然未觉。她只有在空闲的时间里，和陈曦一起，在网络游戏的虚幻世界逃避这些现实的问题。
    是不是真的没有什么能与时间抗衡？聂小小忽然怀念起从前，那个18岁的自己，那个一心一意，只想和陈曦在一起的自己。
    桃花依旧在，人面已全非。她多么希望，这样的感慨，永远不会有出现在他们身上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