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Глава【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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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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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莲京娜终日隐蔽在旅馆的房间里,她知道军乐团在柏林访问的时间并不长,所以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以利亚尽快找到亚历山大。
可是每天他回来时,总是带来失望的消息。
“地下党的同志也在寻找那个长得像亚历山大的党卫军军官,以确定他是否真的叛逃。”
她明白被国家定义为叛逃者意味着什么,然而又希望那真的是沙夏,无论这中间有怎样惊人的误会,她觉得,她会是始终相信他的人。
“只要他活着,不论被定了什么罪,我都永远陪着他。”她的眼神那样的认真。
以利亚似乎笑了一声。
“如果是被除掉呢?”
“那我就去死。”
“你就这么信任他不是叛徒?即使他已经来到了第三帝国。”
她毫不犹豫地点头。“我相信。”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转过身去用背沉默地对着她。
瓦莲京娜坐在储物柜的边上吃着以利亚带回来的扭结面包,半晌,听见一声叹息:
“瓦丽娅,你一点儿也不了解,你现在所在的这个国家。”
窗外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凶恶的犬吠。她无端打了个颤。
她想,她了解。
白天时尽管不能出去,但也时常听见外面有巨大而沸腾的军乐和呼喊声,或许是圣诞临近,向元首献礼的游行越发频繁,即使隔着厚厚的砖墙以及储物柜的木门也震撼无比。这是个意气风发的正四处发动战争的政权。
但是只要想到爱人,她便拥有无比的勇气,如今她只担心,亚历山大究竟怎样。
瓦莲京娜蜷着身子和衣躺在了旅馆的大床上。以利亚仍背对着坐在窗边的桌子前,他每晚都要整理乐谱到深夜,由于她不习惯烟味,他抽烟的时候总是会独个儿去阳台。
很多时候他都如此——一个温柔的绅士。
她几乎快要睡着了。却忽然听见他站起身,随后台灯关掉了。
以利亚在黑暗中对她嘱咐:“亲爱的瓦丽娅,明天乐团没有演出,我要去一趟莱比锡拜访朋友。晚上不会回来,你要机警一些照顾自己。”
她迷迷糊糊地答道。“好。”
夜里忽然醒来,她发现以利亚仍然没有睡,只一个人坐在靠背椅子上发呆。
自玻璃外映入的雪白月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容柔亮无比,修长手指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搁在唇畔,微微挑着嘴角,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以利亚——那是一种诡异的不可捉摸的微笑。
恍惚间,听到他轻轻地念着:
“流下眼泪撒种的,必欢呼收割,那流着眼泪走出去的,必要欢呼地回来。我们无法左右命运,但也不要被命运左右。。。。。。”
她听了一会儿,却不是很明白,于是重新睡去。
许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那是犹太圣经中,他最喜欢的一段。
第二天,瓦莲京娜小心地藏好自己,等待旅馆服务进来打扫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地有混乱的声音传来,仿佛天顶、地板以及整个房间都在振动,外面似乎响起许多奔跑的脚步声,连靠壁的木质橱柜也微微地颤抖。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牢牢记得不能出去。
于是一动不动地抱着膝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几乎快要睡去。
不知何时,环境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是浓烈呛鼻的烟味!
她手忙脚乱地爬出柜子,只见满屋子充斥着可怕的白烟,正有火舌自门缝处不断地钻入。火势迅猛地蔓延,竟将她困入其中。
她惊恐地拎起水瓶泼湿毛毯,然后罩在身上冲了出去。
旅馆的楼梯漫长无比,旋转着蜿蜒向下,周围除了各种木料炙烤与燃烧的噼啪声,唯有窒人的浓烟无边无际般遮盖着视线。
什么东西砸下来,她只觉得肩上一痛,下意识叫了出来。
最终是救火队员循着叫声找到了她,那时她整个左肩到上臂正汩汩地流着血,被压在一截扶手下面已经无法动弹。
柏林救火队直接将所有伤者送往最近的一间教堂救护。
待得她惊魂初定时,旁边已经站着一名身穿黑色制服的德国警察,冰冷的铁鹰帽徽下一双深陷的灰色眼睛极其严肃不善。
她有些害怕,装作听不懂德语,嘶哑着嗓子用俄语反复说:我是苏联人。
因为这家旅馆的确接待了苏联来访的乐团成员,于是对方很快找来了一名翻译。
“我的全部证件已经遗失在大火中。”
“那么小姐,您必须暂时呆在这里。我们将联系苏联使馆,以确认您的身份。”
而这正是她害怕的,非法出入苏联一旦查实,等待她的将是坐牢,流放,甚至枪毙。无论哪一样,都会比被德国人抓住更糟糕。
她并不多么害怕失去自由和生命,行动前她已经为这趟冒险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是,没有找到亚历山大,没有见一眼她的恋人。
所以,她不可以回去。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个受着重伤的姑娘决定趁着别人不备逃跑。并且成功了!
教堂外面是熙熙攘攘的繁华街市,德国警察没有选择立即当街放枪,而是用警犬追击。
路面积压着前几日的雪,光滑难行。哥特风的民用建筑大多古旧而间隔狭窄,瓦莲京娜狼狈地狂奔穿梭其间,不时惊恐地回头,乌黑的发丝不知何时被风吹散了开来。
犬吠声始终在不远处疯狂地叫嚣。
瓦莲京娜肩部伤处的血腥气息太重,她机灵地爬上了路边一辆大卡车。
谢天谢地,里面竟然散发着恶臭。在铁笼子间迅速藏好自己后,借着车帘缝隙透进的光以及身边各种闹哄哄的声响,她飞快扫视一眼,然后才明白——这是运送活家禽的货车。
她的心怦怦地激越跳动着,时间仿佛静止一般的缓慢,她屏息地等待卡车开动。
直到熬过了刚才的闹市区,她缩在摇晃的空间里,仍旧是战战兢兢。
肩臂依旧疼得要命,血水早已大面积渗透包扎带慢慢扩散。
待到车停时,她咬着苍白的唇歪倒在地,已无力挣扎。
她听天由命一般瞪大眼紧盯着那扇革帘慢慢掀开。
一个戴皮帽子的连鬓胡须大叔爬了上来,将家禽笼子一样一样往下搬。
突然,对方动作一顿。
光线照上一双小鹿般惊恐而蓄着泪的黑色眼睛,乌黑发丝掩盖了她清纯人漂亮的脸蛋,但她蜷缩颤抖地模样实在可怜至极。
对方猛一拍大腿:
“圣母,我的圣诞大白鹅变成了卖火柴的小姑娘!”
瓦莲京娜已紧张得无任何思考,下意识伴着哭腔磕磕绊绊地倾吐出俄语:
“对不起。。。。。。。请救我。。。。。。对不起。。。。。。”
也不知是太惊讶,还是她哽咽难成声的模样太悲惨无助,大叔始终脱线一般地愣在那里。
终于,她听见对方问:
“你是俄国人?”
她流着泪说:“。。。。。。乌克兰。”
许久以后,那人慢慢蹲下了身,瓦莲京娜抬头,便看到一双真诚和善的眼睛。
只见他用标准的莫斯科口音如此说道。
“小姑娘,我也是俄国人。我叫伊万。”
伊万是菩提树大饭店厨房部的采办。他和妻子娜塔莎皆是十月革命时逃出的所谓“特殊阶级”一类人。
两个好心人并没有多问什么,竟暂时收留了她在自己家中。
待得缓过气来,瓦莲京娜老老实实地讲叙事情的原委,然后央求他们帮忙联系以利亚。
于是在伊万跑遍了柏林各大音乐剧院之后,终于拿着一张演出海报回家,指着上面棕色眼眸的英俊指挥家问道:
“是不是这个人?以利亚·佩图霍夫?”
她忙不迭点头,几日的惊惶不安中终于找到一丝喜悦。
忽然,坐在桌边削土豆的娜塔莎手中的刀“咣”地掉在地上。
“怎么这么不小心,亲爱的?”伊万俯下身拍了一下妻子的肩。
可娜塔莎的脸色却越发苍白,他情声细语地哄了一阵,才转头对瓦莲京娜道:“小同乡,你请安心。我一定会尽快联系到他。”
然而接下来的几日,深情进展的并不顺利。
娜塔莎从剧院带回的消息是:莫斯科军乐团的演出改期了。
而且据打听,“盖世太保的人整天在剧院和失火旅馆附近监视。估计他们断定那天落跑的你与这个乐团有关。所以,联系上以利亚恐怕还需要另寻机会。”
她的心中充满了忧愁不安。
不仅因为毫无办法寻找亚历山大,也为了失散的以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