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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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暖意照在身上,眼前有橙色的光晕忽明忽暗。
梓涵想睁开眼,眼皮却无比沉重,象是生了锈的机器没办法自行运转,他只得放弃,鼻端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还没醒吗?”声音很熟。
有人用手翻了翻他的眼皮,“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可能受了些惊吓。”
……
有脚步声在床头徘徊,很久之后,才又传来轻轻的关门声。
……
梓涵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雪白的四壁,这里是医院的单人病房。
他全身无力,左边大腿钻心地疼——没想到自己开的那一枪还没打偏,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做这么有勇气的事。
脑子里乱糟糟的,很多的人影在眼前晃动,叫嚣纠缠着不肯离去。
有清晰的皮鞋踏地声从走廊那头渐行渐近,在房门前停住了。
“你醒了?睡美人。”欧督察一身白色西装推门而入,在晨光中朝梓涵轻佻地一笑,手里拎着食盒。
男子充耳不闻。
那人邪气地眨了眨眼,将盒内的细粥及小菜一样样拿出来,挑着眉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你就不担心……那个人?”
梓涵闭上眼假寐,欧眼珠一转,靠近床头,执起男子那只没有输液的手,在手背上吻了一下,其声清晰可闻,梓涵猛地睁开眼,嫌恶地瞪着他。
“那一枪该不是你自己开的吧。”欧笑嘻嘻地说。
梓涵又没了动静。
“你这个样子实在是比早饭更让人有食欲啊。”欧摸摸下巴。
“你们想干什么?”这是梓涵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沙哑难听,如同被砂粒碾过。
“你说呢?”欧说完又俯身凑近他,道:“日子还长着呢,梓涵,你何苦和自己过不去?”
可是这世上就有那么一种人,为了心中那份信念与理想,哪怕它们只是发出微乎其微的光,也甘愿飞蛾扑火一般为之流血及至付出生命……
梓涵眼前浮现出若珂的身影,重叠着又变成了Michael的……
住院的日子在每天有人轮班监视的情形下日复一日地过去。
那天欧督察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告诉他:“蕾斯小姐拉了几个名流,说他们都可以作证,证明你那晚在剧院外走动时被不明身份的人给劫走了。”眼中闪过冷冷的神色,低声道:“知道吗,那天晚上巡逻的人里头有一个还活着呢,是我让他开不了口的,否则,你以为你现在可以好好地躺在这儿?哼……”接着又故意慢声说:“梓涵,我这样待你,你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梓涵在心里轻蔑地笑:早将这些人伎俩看穿,前几天一个着便服的人说好说歹,最后绕着弯儿套问他关于Michael的事……
这会子这个人又嘴甜舌滑的……
不过是想让他说出那天晚上事情的原委罢了,或许他们把自己软禁在这儿,就是想来个请君入瓮,也不动脑子想想,Michael……会上这种当?
夜里,梓涵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天边一弯弦月泠泠如水,几颗疏星寥落点缀着,闪亮亮的却好似那人的眼睛……
……等今晚的事过去,我再说与你听……
梓涵叹口气,但愿Michael已经顺利地离开了上海吧……
就这样过了些时日。
这天是周三,明天是做复健的日子。
晚饭后,有人来看他。
梓涵见到那张娇艳的面孔,一时高兴地差点儿没跳起来。
女子笑道:“快躺下,仔细腿疼。”她将手中的水果鲜花一并放在桌上后这才近前细细看了看梓涵,摸了下他的脸颊,“瘦了好些。”语气中带着怜惜。
男子一笑,真诚地说:“谢谢你来。”又想着,蕾斯果然神通广大。
“欧督察,站着多累,何不进来一块儿聊聊?”女子坐下后,转而朝门口那个方向扬声道。
欧踱着步走进来,到窗子边站定了,倚在那儿看夕阳余晖下于草坪上散步的二三病人,他面朝两人一咧嘴道:“你们聊你们的。”
两人倒真将他视作隐形人,兀自又说了些不打紧的话,蕾斯看了看梓涵,从包里摸出根细长的香烟,刚点燃火便又掐灭了,涂了玫瑰色指甲油的手无意识地挥了挥,男子靠在床头看着她,笑着道:“不妨事,我这病房不禁烟。”
女子“噗哧”一乐,“你呀。”说着话眼圈儿却红了,“你很象我小时候的一个玩伴。”语声很轻。
梓涵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作倾听状。
蕾斯望着他,眼神飘忽,“他的小名就叫含含,和你同音不同字。”
“……”
“那后来呢?”
“后来?”蕾斯扯了下嘴角,眼中略有轻愁,“他随家人搬走了……前些年偶然遇到他家的一个亲戚,说是被轰炸机炸死了……”
女子说到这儿转头望向窗外:天空仍是那么蓝,云依然很自在地飘着,风依旧轻柔……
欧督察站那儿一动不动,背着光,看不清面上神情。
不知从哪间病房飘出一阵缠绵的歌声:
心上的人儿,有笑的脸庞
他曾在深秋给我春光
心上的人儿,有多少宝藏
他能在黑夜给我太阳
心上的人儿你不要悲伤
愿你的笑容永远那样
……
一时房内静谧……
蕾斯离开之前俯身看向梓涵道:“复健一定要认真做哦,这样才恢复得快。”男子看着她眼中的深意心里虽疑惑,面上仍如常般点点头。
女子施施然走至门边又回眸一笑,窄身旗袍勾勒出一道曼妙的线条,“我会再来看你的。”
梓涵朝她摆了摆手。
“你的知己还真不少。”欧督察皮笑肉不笑地说完也随之出去了。
……
月上中天。
梓涵在床上辗转反侧……蕾斯的意思是有人会来看自己吗?应该不是自己多心,女子说话时还朝自己眨了眨眼,这个动作欧是看不到的。
会是他吗?想见……是因为心里太思念,有很多话想问对方……偏又惴惴不安,暗自琢磨着,这样冒冒然会不会太危险了……不过蕾斯小姐做事一贯是很稳妥的……
这样左思右想,直到天色泛白才胡乱闭了闭眼。
第二天一早,通室雪白的病房被晨曦染上了淡淡粉色,空气中有久违了的阳光的清新。
梓涵有些睡眠不足,精神却还不错,他拄着拐杖到草地上走了走,看看一碧如洗的晴空,心情好象也开朗了些。
午饭后他被两个看守送至二楼的复健室做治疗,仍是那位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梓涵特别留神注意了下四周,好象和平时也没什么两样,暗想: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心情顿时有些失落。
时钟指向午间十二点半。
医生在帮梓涵调整座椅的高度时,将一把钥匙塞到了他的口袋里,低声说:“出门向左一直走到尽头有间房。”
梓涵霎了霎眼睫,领会到男子话中的意思后,这才假装不经意地朝门外看看:那两个看守的人不知何时竟没了踪影。
那医生见他仍没起身的意思,又说了声:“动作快些,两小时后看守要换班的。”说完便不再理会他,只管自顾自摆弄手中的器械。
……
长廊尽头光线幽暗,这边想必平常没什么人来,一眼望去连窗台上都是积灰。
一张很板实的门上挂了个牌儿,待梓涵看清那牌上的字时,不由倒吸口气。
牌儿上白底黑字写着:太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