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淡淡的光芒斜照在王府西面的林中，慵懒而朦胧。
    面对重获自由的最后一道屏障，云哲静静的发呆，明日就是十日之期的最后一天，只要能从这个林中安全出去，他就跟这个王府，跟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不，应该说，再也没有除敌人之外的任何的关系。
    林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阵法，云哲并不清楚，只是从曾经被困其中的龙幽的叙述中，隐约地知道，这林中的阵势是在不停的变化着的，但是无论如何变化，阵中都是处处杀机，一有不慎，必然丧命于其中。
    丧命吗？云哲轻轻的一笑，不会的，那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死，他明知道他学过机关阵法之术，却给了他足够的时间破解这里所有的机关，他明知道他的轻功当世一流，却恢复了他全部的内力。他本是打定主意要放他走的，到了此刻，云哲又岂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抬起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刚刚还漂浮于空中的几片棉絮状的白云，早已经在微风的吹拂下消散，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其实何用等到明天，今日同样没有侍卫出来阻拦他，只要他踏进这林中，一切都会结束。
    他转过身去，回头望向这座静得死寂的院子，闭上眼睛，掩去里面复杂的情绪，不愿也不能承认心中的不舍。
    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转身举步踏入那个林子，他不想等到明天了，一刻都不敢等了，离开这里，从此之后，可以在战场上对面厮杀，可以费尽心思置他于死地吗，只是，再也不要单独跟那人相处。
    空气中传来微微的响动，那是运用极上乘的轻功凌波而行的声音，云哲猛地回头，恰好看到那人飘落于自己面前的身影。挺拔的身姿，刚毅的脸庞，依稀正是那个满月之夜初见时的模样，只是那双霸气冷冽的眸子早已经被温柔所取代。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对方，很长时间没有开口。微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十日之期未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走吗？”袁承天锁定他的眸子，一刻都不肯让视线转移。
    “既然已经决定放云哲走，十日还是九日，对王爷来讲有什么区别吗？”这一次，云哲没有躲开他的目光，既然已经避开了这么久，你却又为什么在此刻出现。
    “当然有！”袁承天上前一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走。”
    “去哪里？”恢复了八成功力的云哲稳稳地站在那里，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林中。
    “我答应过你，带你去看真正的草原，带你去吃草原上最正宗的黄羊……”
    “不！”云哲断然拒绝，不，绝对不行。
    “……”袁承天眼中的温柔瞬间被打破，“你居然……连一天都不肯给我吗？”
    云哲心中一痛，不要用这样痛苦的眼神看我，那不该是属于你的眼神！
    “王爷是想要强行留下云哲吗？”
    “如果我说是呢？”
    “那云哲自然奉陪到底。”
    “哈哈哈……”袁承天的笑声凄凉，“功力只恢复了八成，没有凝碧在手，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
    “就算打不过，也要打。”只要我伤在你的掌下，同样无法陪你去草原，那样的话也不会……
    “云哲！”袁承天唤着他的名字，手上用了十分的内力，一拉一拽之间，将面前的人紧紧抱在怀中。
    云哲居然闭上了眼睛没有反抗，这大概是我唯一能够给你的东西了。
    袁承天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低语：“云哲，我很高兴，真的……你居然阻止我去送死……云哲……”
    云哲的心一颤，眼睛猛地睁开，推开他问：“你知道？”
    “燕云是我的地盘。”
    “所以你早已经清楚了我们所有的计划，所以那日你是故意放龙幽离开，所以你一定早洞悉了他的行动，他们现在是被你抓了还是杀了？”云哲的语气越来越犀利，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生气的，他们是敌人，这样算计对方是再不平常不过的事情。他自己不也一样。是他告诉龙幽召集残月轩的所有人埋伏在前往草原必经的吉尔哈牧场的，他甚至下了必杀令，那么袁承天又有什么错！但是一想到，自己刚刚居然在担忧他的安危，云哲就无法不气。
    “别气！”袁承天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什么都没有做，他们还在那里，云哲，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他们所有人都撤走。”
    “你……”云哲愣住了，他从来不敢想象袁承天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妥协，曾经，他费尽心思想要揪出这些隐藏在燕云的探子，可是现在，当他们几乎全部都暴露在他面前时，他居然说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撤走所有人，他抬头，看着他的目光中已经说不清楚是什么情绪了。
    袁承天的手轻轻的落在他的脸颊上：“云哲，我用一个月的时间换你一天的心甘情愿可好？”
    “……”
    “跟我走，去看真正的草原，去打草原上最善于奔跑的黄羊，我亲自烤给你吃，我会派人引开他们，我保证一个月之内，绝不伤他们分毫。”他急切而期待地看着他，“只这一天，抛开国仇，抛开私恨，没有北燕没有朔王朝，也不要去想徐诺，跟我走！”
    “……”云哲仿佛傻了一般，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男人。
    袁承天放开他的脸颊，向他伸出手：“跟我走，仅此一天。”
    云哲被他眼中的乞求蛊惑，他没有办法移开视线，没有办法开口拒绝，所以……他终于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袁承天的脸上立即神采飞扬，一把拉住他进了那个树林：“别松手，跟我走。”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怕我记住出阵的方法？这是阻止我离开的最后一道屏障啊！
    他没有说出口的话，袁承天却已经懂了，轻笑一声，他说：“是你的说，既然已经打定主意放你离开，又何必再浪费你的精力，明日一早，我会放你离开。”
    云哲没有答话，只是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在树林中迈出每一步，他甚至没有费心思研究林中究竟是怎样的阵势，就这么踩着他的脚印七弯八绕地出了林子。
    林子的尽头就是王府的西墙，只要越过这一堵墙，他就可以彻底离开这个囚禁了自己一月之久的府邸，可是此刻，云哲终于允许自己承认，对这里，他早已生出了几分眷恋。
    袁承天回头冲他一笑，揽住他的腰，纵身越过墙头，稳稳地落在地上。
    云哲转头看着高高的院墙发呆。
    “如果哪一天，你肯接受我了，随时回来找我，这里……”他指指院墙之内的大宅子，又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还有这里，永远欢迎你！”
    云哲依旧没有答话，会有那么一天吗？不，他怎么可能忘记徐诺……他摇摇头，将徐诺的脸从脑海中移除，他答应过他的，今天不想徐诺。
    袁承天把手放在最终吹了一个呼哨，片刻之后，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那是袁承天的马“疾风”，令云哲惊讶的是，紧紧跟在疾风身后的那匹雪白的马，正式他的“雪云。”
    “雪云怎么会在这里？”
    “他一直跟在你的囚车后面进了我的府邸，于是我便想将他留下来，但是他的性子极烈，虽然一直在王府徘徊，我却始终驯服不了他，最好我拿了你的衣服才得以靠近它。”
    说话之间，两匹骏马已经到了眼前，云哲上前一步，激动地抱住雪云的脖子，雪云认出了他，高兴地嘶吼一声，亲昵地跟他靠在一起。
    等一人一马终于叙旧完毕，云哲才注意到雪云的马鞍上插了一柄剑，他的凝碧，他转头望向袁承天。
    “宝剑神驹物归原主，你随时可以离开。”袁承天看着他轻笑。
    云哲翻身上马：“我答应过你的，一天。”
    袁承天大笑出声，也跟着上马，轻轻地一夹马腹，追着那匹雪白的骏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