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间的早晨总姗姗来迟，待那阳光懒懒的爬到自己的脚边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夜无月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随手拔了一根草放进口中叼着。还没有完全张开的眼睛四处望了一下，不一会儿又倒了下去，眯着那眼睛，看着那天空，正当要睡去之际，忽然一跳而起。
    她呢？
    脚下是已经冷却的炭火，那草地上还有她安躺过的痕迹，然而夜无月四周环视，却不见属于轩辕薰的踪影。
    难道是在他熟睡中被野兽……但是没有挣扎的痕迹……那么……
    内心一急，正想要放声大喊之际，轩辕薰的声音遥遥传来，“阿月，你醒啦？”
    转身一看，远远的林内有一道水蓝色的身影，有些笨拙的在向着自己移动，提气一跃，只一会儿，便已到达轩辕薰的身旁。
    只见她用自己的衣裙裹着一堆果子，看着自己赶了过来，低头一笑，“阿月……”
    “你到哪里去了？”一大早醒过来，发现不见了人，害他白担心一场，夜无月有些气恼，但见到她衣裙里已经清洗干净的果子，便也就什么都说不出。
    “我怕你醒来会饿，所以便去摘了一些果子。”她很愉快的回着话，像是没有觉察他的担心。
    夜无月啧了一声，看着新鲜嫩口的果子，伸手拿了一个，把口中的草拿掉后一咬，顿感美味清甜，“你怎么知道我会饿？”
    双手提着衣裙，因为怕那果子会掉落，轩辕薰没有吃，只看着夜无月手中已被咬过的果子，道：“因为我已经饿了。”
    张口正要咬，夜无月听闻这一句，只一愣，看着她眼睛里的认真，忽觉好笑，“你真是的……”又拿起一只粉色的果子，摇头笑着便送到轩辕薰的口中。
    轩辕薰一咬，嗯，果真好吃，小鸟儿没有骗她。
    两人于是走了起来，轩辕薰提着那些果子，夜无月边走边吃，不时也将自己手中另一个果子递给轩辕薰一咬，实在爱极那果子的味道，于是含糊不清的说：“我怎么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你怎么摘的？”
    轩辕薰边嚼着边说，“小鸟儿说的啊，它们吱吱喳喳的围着我，说这个好吃那个好吃，真可爱。”
    小鸟？夜无月一愣，能与禽类交谈，又是哪个部落特有的能力？
    回到那已经完全熄灭只余碳灰留下的草地旁，他们又席地而坐，优哉游哉的吃完了轩辕薰特制的早点后，夜无月歇息一回，便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屑，看着蓝天白云艳阳高照，忽然觉得动力无限，对还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自己的轩辕薰说：“诶，是时候了。”
    轩辕薰欢快跳起，明朗一笑，“那要向哪里走？”
    “别要这么焦急，等一会。”夜无月说完，吹了一声嘹亮的哨子。
    约莫过了一会，轩辕薰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回首，一匹栗色的马正向着他们奔跑而来。未等她回过神，夜无月已是一个飞身上马。只一阵风从轩辕薰的身边掠过，藏青色的身影一闪，他已是稳稳的坐在了那马背上，提着缰绳向轩辕薰走来。
    轩辕薰看着那匹是温和栗色的马，盯着它那双大眼睛，“你好，夜际。”
    夜无月一笑，“呵，它告诉你它的名字？”
    “嗯，”轩辕薰忽然面色凝重，看了一下夜无月，“同时它也向我传达它的抗议。”
    “啊？”夜无月不解。
    “它说，它是一匹马，不喜欢叫夜际，听起来像野鸡。”
    “哈哈哈。”夜无月朗声笑道，“我倒没有想过……哈哈哈……那要叫什么？”
    轩辕薰很认真的盯着那马的眼睛，伸手正欲摸的时候，夜无月出声：“薰儿，不要，它性烈……”然而他的话语停了在轩辕薰的举动下。
    在族中以暴躁闻名，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驯服的马，此刻竟然安然的任由轩辕薰抚摸？
    夜无月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轩辕薰没有注意到他的惊异，只是对着那马一笑，“呵呵……跟我想的一样，嗯，叫你阿栗吧！”然后把那笑脸转向夜无月，“行不行啊？阿月？”
    那么可爱的笑容，大概真的是无人能够抵御，夜无月也不好拒绝，于是点头道，“行行。”名字不过是一个代号，她喜欢就随她吧。然后把手向她一伸，“来，上马。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应该起行。”
    轩辕薰点了一下头，把手给他，让他轻巧的拉自己上马，夜无月没有想过她会这么的轻盈，稍一作力便已将她拉了上来，有些单薄的身子犹带晨间的凉意，他略一皱眉，“薰儿，你冷？”
    惊讶于他突然出来的询问，轩辕薰只一摇头。“没有啊。”
    夜无月没有说什么，只一手提缰，一手的将她的腰圈起，不着痕迹的往怀里一带，让她贴近他体温稍高的胸膛，看了一下那林间幽闭的小路，便就驭马起行。
    ***
    夜无月觉得轩辕薰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她的特别在于她的善变。
    她可以因为途中见到美丽的花儿蝴蝶而觉得兴奋；也可以因为见到枯萎的树木或者死亡的动物感叹；可以叽叽喳喳的和他说上一大堆话不觉得困倦；也可以在颠簸的马背上靠着他的胸膛沉沉而眠。
    有时很傻气，经常不知道所见的东西是什么而要询问他，天真的眼睛闪着明亮的光芒，无比有趣；有时又很睿智，常常会有一语道破的犀利言辞从那艳红的唇舌中吐出，带着淡淡哀愁的眼眸，耐人寻味。
    喜欢看他烤鸡，好几次嚷着要自己动手，在烤焦了一个之后神情懊恼非常，竟然还给那可怜成碳的烤鸡立个坟墓，很理直气壮：“既然不能埋在我们的肚中，总得埋在泥土里吧！暴尸荒野很可怜的！”
    当场笑得他死去活来。不过以后倒好，都会只在一旁安静的看着。还是一人一只鸡，但是每次她都会把那最美味的鸡腿扯下来，秀气的吹几下，再递给自己。他也曾说过不需要，但是她却硬是要坚持。
    见到他乖巧吃下去后，就会笑得无比灿烂。她喜欢非常认真的把那鸡吃得干干净净，说是不能浪费，因为那是一条生命，因为它们的死，我们才能活下去。
    喜欢抱着她坐在马上说说笑笑，看着这片从前不怎么觉得美丽的世界，会突然觉得夺目动人。
    饮马时会在河边嬉戏，飞溅起来的水珠滴落在她的脸上晶莹发亮，阳光在其中也变得明朗璀璨。
    在炭火中仰望星空，冷峻的夜色倒影在她眼眸内会变得温软。夜风渐凉时她会不自觉的往他的怀里卷缩，耳边有她甜美气息的梦里，不再有如影随形的噩梦。
    她会在他唱着那曲不成调的烧鸡谣时唱起自己的曲子，空灵飘渺的歌声常常会引得一大堆小鸟相随起舞，这个时候她就不愿在自己的怀里安分，定要在地上跑着跟小鸟儿起舞，安静在身后骑着阿栗缓缓相随的他，脸上也会不自觉被染上笑意。
    每天早上张开眼睛，先看到的是她明媚的笑脸，她爱在那个时候用已经洗干净的果子轻触自己的鼻尖，他就会头一伸一口咬住。
    每天的开始，因为她的笑容，使得他整日笼罩在甜美之中。
    每夜的睡眠，因为她的晚安，使绵长的黑夜不再阴暗冷绝。
    但总觉得她的身子过于寒冷，无意间的探寻询问，她只说道，“因为我住的地方很冷很冷。”
    “有多冷？会不会下雪？”
    “雪？”她的眼里忽然闪出了好奇，“雪……雪是怎么样的？我也好想，好想见见那雪。”
    雪，他只见过一次。八岁那年跟随着哥哥夜无眠，狂奔着到冷族居住地，那个终年积雪的地方。看着哥哥在那苍茫的雪中默然下跪，看着那泪在他的脸上结成冰晶。茫茫的白色中只有一个人的感觉那么的孤单。
    那时候只觉得，雪，代表着别离。
    “我的爹爹和娘亲，是在雪地里相遇的。爹爹说，娘亲回眸的那一瞬间，他便知晓了谁将陪着自己地老天荒。我想那雪，一定好美好美。”那时她的眼睛里，带着无限的期待，夜无月却清楚的记得，自己的面容是深深的，刻在她的瞳孔深处。
    温柔笑着，眼神宠溺的自己。
    他庆幸曾对她说自己叫阿月，只为她一个存在的名字。所以在她的眼里，他不是夜无月，不是夜族二殿下。
    每次她的呼唤，都会让自己有一种深深的暖意，暖的连夜里冷朔的风，都那么的温暖。
    那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