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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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涵新买的车这两日在做基础保养,两人便一同上了禾可的奥迪,及至车开动时看着那人修长圆润的指稳稳握着方向盘的样子,男子仍没止住笑意,我说你呀,大家同事都好几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么……
说未说完,因为他想着,禾可其实也才二十六、七岁,不过是个孩子呢。
车内气氛怡然,钢琴的乐曲声如水般缓缓轻淌着,子涵的脚尖也下意识地随之点着节拍。
禾可专注着前方,偶尔往后视镜里看看,到了一个红绿灯处才开口道:人的性格哪里能说改就改的呢?比如你——说这话时他微侧了下头,见旁边那人姿态慵懒正一脸闲适笑意地看过来,你凡事爱逞强又好胜的毛病能改吗?尾音稍扬,薄唇微弯,磁性的嗓音在这密闭的空间内愈发显得醇厚。
子涵闻言默然。
两人心里都明白禾可说的是他上次住院的事。
……
那次子涵因病住院一时竟成为各家媒体争相报道的热点新闻,同事们去探望都得墨镜风衣的全副武装着,而报端网络上关于某电视台当红男主持人隐退、重疾的传闻更是四处蔓延,标题上的字恨不得有巴斗大,惊叹号也是触目惊心——果然这世间有所得就须有所舍吗?表面光鲜的公众人物未必没有羡慕老百姓们平淡生活的时候呢。
禾可踱到病房门前时略有些踌躇。
那天和众人一起送子涵到急诊室,直到那人脱离危险他方吁了口气,捱至凌晨回到家趴在沙发上时感觉太阳穴还在一抽一抽地跳,勉强喝了口热水,才觉得略好了些,转过头看到沙发旁色彩典雅的手工编织地毯——那是子涵去阿拉伯时特意带回给他的,当时自己还推辞说“和房间的平民格调不搭”,看那人着恼了才作罢——一时说不清是心脏还是胃的部分又开始阵阵揪扯的痛。
整宿失眠,加之接下来的几天录制节目又连着熬夜,禾可知道自己看上去状态很糟,小华一见着他就必有一番叮咛: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啊……要多吃些杂粮水果啊,要少喝酒……禾可一贯地笑着一一答应,又柔声解释说自己只是休息时间不够,过阵子就好了。
小华知他素来秉性,虽低调随和却也有执拗的一面,便不再说,只是有空就帮他炖些汤或是带些水果上宿舍来。
禾可很有些愧疚。人人都艳羡他的女友才貌俱全,他却自嘲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遇到这么个出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女子。
小华有时听他这样说便细声道:我就是喜欢你,转而“噗”地一笑又低低加上句,有时候呆呆的蛮可爱。
依偎着恋人的她半是羞赧半是自豪,全然没有工作中干练理性的模样,只是个小鸟依人的幸福女孩儿——她和悦悦一样都是善良的姑娘。
是了,那天在医院也看见悦悦了,她和子涵在一起快两年了吧,热情如火的川妹子,在台里人缘不错。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禾可推开病房门进去的那一刻还有些心不在蔫,直到看见那人在床上安静地躺着,隔着加湿器的雾气望过去子涵的脸有些隐隐绰绰,他不知怎么就杵在那儿动不了了,直到听见“嘭”的一声——手中的水果篮砸在了乳白色的地面砖上。
子涵睁开眼就看到男子一边蹲地上手忙脚乱地拾水果,一边抬头冲自己笑:你醒了。
正午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映射在禾可身上,那浅蓝色的上衣愈发显得淡了,衬着男子黑黑的眉睫和嘴角那抹浅浅的弧度,倒有几分象他曾经在哪儿看过的一幅古画上的人……子涵的笑意渐浓,开口道:我肝不好,耳朵可没坏。
禾可攥着苹果的手一顿,水果滴溜溜地滚往角落去了。
他把水果篮摆好后转身走到床边坐下,直视着对面的人,子涵看进那对清澈幽深的眸子,慢敛了笑意半晌方轻声道:放心吧。
两人离得很近,子涵的眼神依旧明亮得吓人,说话间嘴角却又带着抹江南烟柳般的温软笑意。
以后别再那么拼命了。禾可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在医院时他听到说子涵之前于另一档直播节目中数次晕倒流鼻血的事,他是真的懵了,又很自责:还说是好兄弟呢,怎么就这么不留心呢?
听那医生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说“幸好还来得及”,禾可的眼前顿时闪过一阵黑色金色交杂的光点,再后来就是那一连串辗转反侧睁着眼数天亮的日子。
为谁风露立中宵。
他想了很多,想起初次叫子涵“大哥”时男子嘻笑的脸上那一抹诚挚的神情,想起第一次直播时他们的台词“你的耳朵越来越性感了”,想起节目中第一次牵手与拥抱、第一次共舞与深情对唱,想起工作上生活中子涵对自己那一次次无声地维护、扶持与关爱——每当他说“谢谢”时,那人佯作不屑状微翘的嘴角却流露出笑意……太多太多的回忆如蒙太奇般闪过脑海……
胸口闷痛,嘴里发苦,心中反澄如明镜。夜风吹过,如水月色下眼角一抹晶莹似落非落。
而此刻,听那病床上的男子如往常般调侃说笑着——笑说自己象猫一样有九条命,因为我属虎嘛,虎就是猫科撒——看那人眼中的狡黠如往常般一闪而过,禾可感受生活是那样美好,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喜悦。
他间或似笑非笑地睃那人一眼、在那人孩子气地用装嗲的口气喊着“可儿可儿——”时擂他一拳,感受时光带着温馨和安逸的味道静静地从二人的发间、指端悄然溜走,感受着对面那人熟悉到闭上眼就能分辨出的笑声与气息就在自己周围——他的心情好象一株碧波中的水草,轻轻地摇摆着,在水面上漾出圈圈温柔的涟漪……
……
直到听见后面的车在猛按喇叭,涵、可二人这才回神,彼此对视一眼,奥迪象条深海中的鱼般往前滑了开去。
又到了一年中的雨季。
淅沥的雨下了整天,象情人间的缠绵般总也没个尽头。
空气中飘散着蓝山咖啡的馥郁香味儿,子涵难得在午间悠闲地坐于落地窗旁的藤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玉,眼睛却望着窗外朦胧的雨雾。
之前悦悦打来电话说“今晚要临时加录节目没法儿过来了”,他在这端漫声应着,听着手机里爽朗的女声,思绪却飘向了老远——那人这个时候应该正徜徉在塞纳河畔了吧。
指间的玉被反复摩挲着生了热,起初沁心的凉意已然不再,细腻温润的玉在灯下闪着凝脂般的含蓄光泽。
子涵下意识地微笑起来,笑意盈满眼中显得极温柔,他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禾可递给他一只小盒子,庆祝你出了单曲啊,呐,给你的。脸上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他当时打开一看就愣了下,这礼物价值不菲。自己喜欢古玩是圈儿里都知道的事,几年下来他自诩已经入了门了。禾可对这个却是完全外行——子涵想象着男子在各家店铺里穿梭选拣时的样子,想象那人可能会有的各种神情,微敛的长眉、紧抿的嘴角——亏得禾可肯为了他“又花时间又花心思”的,暖意漫上心头,他瞬间笑得象个兜里揣满糖果的小孩子,那样开怀。
君子如玉。
你怎知在我心里你才是真当得起谦谦君子这四个字的人呢。你可知我把你看得很重、藏得很深?
眼见那人从初合作时青涩的小伙子蜕变成现在这般俊秀成熟的青年,见那人待旁人一贯谦逊有礼、诚恳微笑的样儿,见那人宁愿自己吃亏也总要先顾及他人的那股实心劲儿,子涵有时会想: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宝贝呢。
主持节目时两人时常很有默契地用眼神交流,每每看到那双清泉般的眸子中闪动着的灵气与智慧,子涵就会移不开视线,很想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一直看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已过一点了,记起自己还没吃饭,子涵突然有些烦躁。昨天下午录的那期节目里说到“禾可今天不在”时自己心里有一刹那真的是空荡荡的。
电视里正播放着娱乐节目,禾可和他的乐队受邀到法国参加音乐节,他们会有一场小型的演唱会在那儿举办。
子涵专注于屏幕上的男子,看着那人背着包穿过那条异国的街道,看着那人欢笑着、解说着、兴奋着,人群中禾可更显得超逸,那么多张脸,自己眼中只有他,只看到他,唯有他一人。
子涵无端地感觉寂寞,就好象走进了一片沙漠,每一粒沙都诉说着思念,这样的想念竟是他从未体味过的,如此漫无边际、铺天盖地袭卷而来,又好象是那些武侠小说里中了内伤的人,他是中了名叫“禾可”的毒,蚀心般地想念无法可医——唯有那个人的气息愈得他的伤。
禾可正在镜头前试唱,一面叩弦一面调整着麦的高度,男子阳光般的脸庞上有着浅浅的笑意,俊逸的眉宇间略有轻愁,深情的眼神望向虚无的某处……
……夕阳映红脸庞
啊迷人的奶茶香
啊心中的人儿呀
你是否别来无恙……
子涵听着这歌声,看着屏幕上那人一伸手就能触到的身影,忽觉坐立难安,想他!要见他!一个疯狂的念头冲进了脑子里,如此不可理喻,如此思念欲狂,他竟是一刻也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