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云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却不是藏身于阁楼中的羞涩女子，她是掌中明珠，却是在楼越的
    保护下看过不少男子的。
    楼云的并不笨，楼越每次邀请名门子弟到家的意图她还是知晓一二，她豁达而从容地接受，但这并不代表她的眼光低。
    女子对于爱情总是理想的，身世越多越是如此，楼云不乏爱慕称羡的目光，却从来没有沉陷在这种赞美声中，她明白，能够惹人的垂涎的只有她的家世长相。可是可笑的是，现在能入得她眼里的人却偏偏也要符合这两个门槛。
    所以当一切都处在合理而整齐的事态中时，楼云所面对的已经不是选人，而是选物，一个符合父亲的心意符合自己审美的物品。然后摆在身边，就是一辈子。
    人品家事，长相才艺，缺一不可。其实符合这样条件的人不少，偏偏就是少了那么一种感觉——心动非他不可。
    楼云几乎已经疲惫，可是万俟初昀的出现，让她的眼前恍然一亮。
    不同于京城中执善拿杯高谈阔论衣着光鲜的子弟，万俟初昀的穿着甚至是风尘仆仆的，一匹马，一把剑，和一个包裹就是所有。偏偏一个侧头间，漫不经心的一眼，楼云一瞬间就忘了身还处在热闹的街市。
    那一瞬间她知道错了，她要的夫婿不是要符合她审美观的，而是能让她目光跟随的。
    而现在，万俟初昀正慢慢走来，每一步仿佛都带着她呼吸的节奏。楼云停下指尖的琴弦，因为琴声已乱。
    楼越撩开帘帐，脸上是欣喜：“云儿，你看是谁来了？”
    楼云按捺着性子慢慢转头，万俟初昀的声音已经响起：“云郡主，别来无恙？”
    旧日一别，今日重见，楼云第一眼省去了对服饰的审度而去追寻那曾经惹起她冲动的眼神，偏偏让她失望的是，面前男人低垂到恰到好处的视线，是理应却让她此时讨厌到底的礼节。
    客套般的礼节，她曾经有多熟悉，现在就有多么厌恶。
    “万俟将军费心了”，楼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冷，有些像自己越跳越慢的心，因为失望而升起了一点恼怒：“楼云虽然不像将军那般上阵杀敌的强壮，却也不是见风就倒的柔弱，将军不必多虑。”
    这话语暗含挑衅，万俟初昀有点尴尬，倒是楼越哈哈一笑：“云儿是父亲把你早早叫来在小亭吹了冷风，怎对万俟发起脾气来？”
    “父亲，是我无礼了”，楼云眼珠一转，已经撒娇道：“你和万俟将军心心念念着美酒，要在这湖边小亭饮酒作乐。倒是我瞪着眼睛等那盘中美食，你看那汤煲还是女儿亲自熬的，现在都凉了，女儿这不是心急吗？”
    “这么说确实是为父的错”，说完，楼越大手一挥：“把菜都温一下，去桃花树下把本王埋的好酒拿上来。”
    一场尴尬消散于无形，万俟初昀甚至还没说一句话，越王爷的手段稍显端倪，万俟初昀早听说楼越的大名，威望甚高却无人争议，如此看来的确是八面玲珑之辈。
    身下的大理石座椅被垫上了厚厚的白色皮毛，黑白相衬显得雍容大气，坐上去倒是丝毫感觉不到凉气。
    万俟初昀只一眼就看出是雪狼的皮毛，心里已经有底，这越王府的富贵华气是不浮于表的。
    坐于这里水汽更是大剩，水面上隐隐有些水汽荡漾，却并不影响视线。
    “万俟，看那里”，楼越指向一个方向，只见桃红两三点在灯笼的光芒下若隐若现。
    这是……视线中，岸边有着灰色的身影重叠，万俟初昀很快明白过来：“那是桃花树？”
    “嗯，府邸建成之时这条湖边就有着一小片桃花林”，注意到越咸池眼底讶异的神色，楼越笑着道：“不过这片桃花林不过虚有其表罢了，开得倒是不错就是没结过一个桃子，现下用作埋酒倒是再好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万俟初昀从水汽中闻到了微弱的香气，隔了一片江面，香味已经微乎其微。可是一旦知晓却突然间浓郁起来，隐约间似乎还能闻到一些奶味。
    越咸池好笑的摇摇头，桃夭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怎么了？”楼越注意到他表情，一瞬间别样的温柔使他诧异，“万俟有什么好笑的事情不妨拿出来分享给我们听听。”
    “不是什么好笑的事。”
    楼越一脸不信，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楼云虽然没有开口脸上却也已经露出了好奇之色。
    除了当今圣上，这恐怕是最尊贵的听众。万俟初昀无法，只得说道：“听了王爷之言，我只是终于相信王爷和云郡主去桃县真的不是为了赏桃花，而是为了桃子而去。”
    楼越一愣，难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嗤笑一声：“没想到本王的话就这么不可信。幸好这还有真凭实据一表本王清白。”
    笑里藏刀的话语让楼云有些惶急的抬首，正好看见万俟初昀也跟着一笑，云淡风轻：“万俟最佩服的就是王爷的这份洒脱，不知不觉就将想法说出来了，希望王爷不要见怪。"
    “哪会？本王说过今日不过是以酒会友，无关身份地位，这里只有万俟初昀和楼越，没有王爷和将军”，接过已经温好的酒水：“楼越自认为佩服将军的为人豪爽，这一杯先干为敬。”
    暖玉的酒杯握在手里是一种无可言表的享受，万俟初昀也随之干杯，入口是绵长的果香，比起塞外的烈酒更像是一种果汁，下了咽喉后才渐渐绵延成火，熨帖着肠胃。
    “怎么样？”楼越含笑看着他，又将酒杯满上。
    “好酒！”万俟初昀不是赏酒之人，喝酒时大多是为了御寒，而不是坐在湖边美琴相伴之下的娱乐。没有了沙场的刀光剑影，其实饮酒就少了一种豪气。可是……万俟初昀默默体会舌尖残留的一点香醇，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喜欢这种味道。
    香中带点烈，竟然生出几分缠绵感来，配上一线成龙的灯火阑珊，渺茫的雾气，竟一时让他生出一些不真实感。
    酒菜鱼贯而入，万俟初昀并没有动筷。楼云起身轻挽袖口将那碗汤羹为两人各乘了一小盅。
    汤香馥郁，闻上去确实惹人食指大动。
    “父亲，将军，先喝碗汤暖暖胃，一会儿饮酒才不伤身。”轻言暖语，女子温婉的眸光，是谁都抵挡不住的。
    “云儿真是贴心”，楼越脸上的笑容带着欣慰，喝得眉眼生笑，越咸池不好推却，道谢后小饮一口，见惯了士兵们吃饭时的狼吞虎咽，如今被人伺候却别扭起来，连香味也跟着逊色了许多。
    好在楼云之后就自己吃了起来，看起来是真放任他们自由了。
    江风凉爽，从中带来烛火的味道，远处桃花林隐约间闪烁着两分鬼魅，如烟似画。
    这里确实是一个好地方，在夹岸风景的衬托下，自成一方天地。
    万俟初昀望出去的目光几乎有些收不回来，只听楼越说道：“万俟可是对那桃花林感兴趣，早知道应该在那里设宴才对。”
    “说笑了，只是有些诧异，王爷的那些桃花树按时节应该已经凋谢才对，可是刚刚一看却是长得茂盛。”
    “万俟说得在理”，楼越点头称是，“小女也曾经注意到这个问题，问过花匠，说可能是因为无法结果反而延长了花期。”
    楼云轻轻点头：“花期虽长，却不结果实，这桃花树说起来倒是有些自私。”
    万俟初昀有些诧异，这不像是世家千金的说辞，未免有些多愁善感。莫名其妙的，他有些不赞同。
    不管是桃树还是桃花，结不出果实，又有何罪？何必将自己的看法强加到他们身上。草木无情，也许不知冤枉和悲喜，但是……他想起一个月以来缠绕着他的桃花香气，想起桃夭找到桃子时欣喜的表情，就是觉得不应该这样。
    过了许久，越咸池才明白自己到底在打抱不平些什么，不过是关于一个的孩子的喜爱浸染在了自己心头。所谓爱屋及乌，也就是如此。
    “云郡主为何这么说？也许桃树也不想这样。”
    “也许将军所言甚是”，话虽如此，楼云眼神却是幽幽：“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这桃花树汲取养分生长的如此美丽，为什么就结不出果？”
    “可能是气候条件不宜造成的。”
    “也许吧”，楼云转颜却是一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本想它结了果给父亲酿酒喝的，没想到还是不成。”
    她这一说，万俟初昀顿时想起楼越邀约时确实提起了桃儿酒三个字，他低头看着酒杯，淡薄的粉色不是桃花而是桃子酝酿而成？
    不管是不是？总之比起再跟楼云纠缠于一个问题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