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室迩人遐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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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天还未及彻亮,君仰天睡意朦胧间好似听到了一声马嘶,不知为何,竟惊坐了起来。他凝神细听,又没声了,心想道莫非方才是在梦中?不由深换了两口气,却总觉得胸中惴惴,安不下心。
    此刻已是睡意全消,再难成眠,正欲唤左右进来伺候更衣洗漱,只听得帐外有人慌声禀奏:“陛下,陛下,‘残雷’不见了!”
    君仰天听了先是一惊,下一瞬已是心中了然,随手一件披风加身,便冲出了帐外。那前来禀报的将士赶忙跟了上去,君仰天斜睨了他一眼,怒道:“一群废物!”
    那将士当头迎上龙怒,竟不由得身一抖,头一缩。他是管后勤的军士,看顾马匹正在他职责之列,如今陛下爱驹失踪,他自是要领罪的了,倘若真寻不回,只怕是去领死,叫他怎么不惧?男人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再怕也算值了,要是在出来游冶玩猎时为了一匹马挺尸,死了也没脸见祖宗。思及此处,只盼陛下与那神驹心意相通,快快找到才好!
    君仰天与他两处心思,确是一般焦急,箭步如飞,随风而动的披风张扬着凛凛怒意。
    此刻疾风正在大帐附近吃草散步,好不自在。一没留神一个人影已翻身骑上了它,它本还想大显神威,好对得起王族神驹生人勿近的矜持,但又感觉到身上之人气势实在比它家的罗刹主子还要“罗刹”,立刻弃暗投明,被那人一夹马腹,便如离弦之箭般扎入了翠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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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与残雷心意相通的恐怕不是君仰天,而是另有他人。
    烛尽月沉之时,萧垂露便轻灵地潜入了马厩,半跪在因受伤侧卧着的残雷身旁,言辞淡淡地问道:“你是想我现在一刀了断你,还是打起精神,随我驰骋四海?”
    逼马儿作出选择的一幕实在诡异,奇的是残雷却好似听懂了一般,一声长嘶,挣扎着立起,伤口顿时渗出一缕殷红。
    垂露却未理会,利落地翻身上马,一路以暗影为障,巧妙地避开巡逻的士兵,出了营,直往外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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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仰天一路疾驰,赶到内谷出口时正看到垂露与把守在出口处的坤京营兵马对峙。
    这谷口一线天般的狭窄,端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垂露一人一马隐蔽技巧再如何高超,也躲不过守着谷口的那么多双锐眼。她审时度势,干脆亮出身形,闲庭信步地涉水而来,全然没被坤京营手握刀柄的警觉样子吓退半分,恍若只是在自家后院遛马,何况此处本也算是她家后院,她心中实在不理亏。
    “来者何人?还请止步。”留守此处的队长见她一副主人架势,全然不把坤京营众人看在眼里,心中窝火,但又见她翩若轻云出岫,风姿实在过人,出口时声音虽然嘹亮,却全无怒意。
    垂露扫了一眼他的配冠服色,毫不犹豫地开口道:“这位坤京营的队长大哥,我与你们陛下是故交,如今急着出城赴会,还望大哥通融。”
    “陛下早有口谕,但凡有人进出都给扣下。姑娘若是陛下故交,可有陛下手谕?”那队长见这女子一眼就识出他身份,看来对坤京营不陌生啊,心想若不是故交,恐怕是敌人,更不敢稍有怠慢。
    垂露见他搬出陛下口谕,心中早把君仰天里里外外骂了个遍,脸上却半点不露,极诚恳地说道:“大哥,我出来得急,没有手谕,陛下只给了这贴身之物,大哥可认得?”
    那队长定睛一看,果然是陛下随身的盘龙吐珠腰佩,视线下移,怎么越看越觉得这马像陛下爱若珍宝的神驹残雷?心中大动,不由抬手指着那马道:“这是……”
    垂露未等他问出便接口道:“确是残雷,陛下知我事急,借我一用。大哥,陛下待我如此,你莫在此时误我!”
    队长自然明白她言下之意,若误了陛下也上心的大事,责任便全由他一人担着了。抬头又望了她一眼,想她答得直截了当,很是坦然,又信物在身,残雷为骑,陛下何等人物,断不会被人抢了这些来冒充,不是故交,还能有他?
    思及此处,再不作疑,他对那女子一拱手道:“姑娘既是陛下故交,那就……”刚准备侧身让道,一声“请吧”还没出口,只听得不远处威严而低沉的声音传来:“谁与你是故交?”
    君仰天何等耳力,他虽停在出口隐蔽处,刚刚的对话也听得七七八八。越听心中越气,萧垂露早盗走了他的龙佩,他昨夜为她浑浑噩噩的,竟全然不知?仔细回想,定是她盛了粥进屋与他擦肩而过之时顺走的。盗了他的腰佩,抢了他的爱马不说,还三番五次地抬他出来,好似真跟他亲密无间似的。真对他亲密无间也便算了,偏对他剑拔弩张,仇人似的,可对那小小队长一句一个“大哥”,腻得他心里都发怵,只怕那队长早就被她迷得晕头转向,七荤八素了,相较之下,叫人怎么不气。
    那队长若知道陛下对他这般腹诽,定要连连喊冤,明明他还是很淡定地坚守岗位了,虽然淡没淡定结果都差不多。
    君仰天来得太快,垂露始料未及。既然他一句话就让她现了真身,她这戏是再演不下去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不是故交,那便不客气了!”一夹马腹,便要冲阵突围。
    君仰天也不含糊,对着疾风那备受称赞的美臀就是一鞭,直如离弦的箭一般随她扎入阵营。
    垂露虽然来势凶猛,冲撞开了前面几人,后面的反应过来,自是要挡驾的了。只这一阻,君仰天已跃到她身边,伸手便扯住她的马辔头。
    垂露见他如此纠缠,心中恨极,厉声喝道:“放手!”
    君仰天只定定望着她,也不言语,手上更紧了几分。
    垂露冷冷看他,只觉得他那眼神好似是他受了委屈一般,心中更恨,朝他扬手就是一鞭,“你放手!”
    一道血痕立时绽放在君仰天手背上,但那手上力道仍是一分不减。
    君仰天眉头都没皱一下,但眼中却露出一丝痛楚,只怕不是为了这一鞭的皮肉之痛,而是那下鞭之人……半晌才缓缓道:“放手可以,你留下残雷。它伤势不轻,你这么折磨它会要了它的命!”
    垂露一声冷笑,声音冰凉凉地钻入他的耳朵,一路势如破竹地直钻到他心里:“那也好过在你的胯下老死!”
    君仰天何等心思,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话?只觉得浑身血液凉透,她把他当什么了?把他们的过去种种又当什么?当下再没什么风度,怒声喝道:“够了!有怨,有恨,都冲着我来,你何必这样?别叫我看不起!”
    垂露也被他激得怒了,满眼蔑视地望着他道:“冲着你来?是,我怨,我恨,我想要你的命你也大方给吗?”
    君仰天见她这般眼神,心中悲怒交加,沉声道:“我若敢给,你敢要吗?”
    垂露听他这话,竟大笑起来,道:“好,君仰天你给我记着自己的话,你的命先寄你这儿,时候到了,我自会来取。希望那一天,你也能这般爽快!”
    君仰天眼神沉沉地盯着她,仿佛要望到她心窝子里去:“希望你取我性命时,也能这般爽快!”当下再不多言,一把将她从伤口崩裂滋血的残雷背上扯下。他这一下猝不及防,可垂露哪是弱手,空中一扭身形,稳稳地落在地上,一眼也不多看他,一把甩开他的手,随手牵了坤京营一匹马,径直向外谷谷口方向而去。
    坤京营众人虽惊怒她笞伤陛下,但陛下既让她走,他们也只能避到两边,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他们也不笨,心中明白两人多半有故,只是那相交,恐怕是交恶吧!
    君仰天遥望着她远去背影,一身黑色劲装,墨发飞舞,身上背负着原本陈列在竹屋中的极品乐器,早不是昨日重逢时那样清清淡淡的闲散打扮,心中暗叹:天意弄人,不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都是我把你逼得失了原样……
    君仰天立了片刻,也翻身骑上了疾风,一手牵上残雷,与她背道而驰,渐行渐远,直到那翠楼又硬生生地嵌入眼中,才拉住缰绳。
    如今室迩人遐,还多想什么呢,难不成还追上去道一句“无人调护,自去经心”吗,只怕要被她讽到骨子里去,一切,不过是空劳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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