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如被一块巨大的幕布遮盖了一般，半点光亮也无，闪闪的星光和皎洁的月光隐没在浓云之中，十五月圆之夜，暗的令人发慌。
    迎面而来的风就像从鬼府吹来的一般，阴森森的能吹起人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明是夏日，却冷的如深秋夜风吹拂下的晚上。
    风时大时小，吹着木质的窗户砰砰作响，黑漆漆的房中熄了灯，安静的很。
    窗户忽然被吹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一声，惊醒了好不容易睡着了的女子。几声剧烈的咳嗽随之发出，似乎是要把肺咳出来，听上去慎人得慌。
    守在一边熟睡的侍女被她可怕的咳嗽声吵醒，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咳嗽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她一个激灵从塌上跳了起来，披上一件外罩将烛火点亮，急匆匆跑到内屋。
    她摸了摸茶壶，见里面的水已经全冷了，施法将它弄热，给商儿倒了一杯热水，“夫人！喝点吧……”
    商儿在她的扶持下半坐起来，就着她的手喝水，整个人好了些。
    “好了……”她把水杯推开，再度钻进了被中，虚弱地问道，“若呢？”
    阿青把烛火挑亮，取出怀中的锦帕为她擦着额头的虚汗，轻声说道：“若神睡在隔壁，他怕吵着您睡觉。”其实更多的原因是她们怕若会吃不消，便说服他睡在隔壁。这么多天以来，若彻夜不眠地照顾着她，就算法术再高也撑不住如此折磨。
    商儿闭上了眼，喉咙又涌上了一阵阵地痒意，她极力忍住，才没有咳出声音。
    还好刚才的声音没有把他招来，不然又要打扰到他好不容易得到的休息了。
    “把灯熄了吧……”
    阿青应下，轻轻吹灭了烛火，她终是不敢再睡到外间，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将披着的外罩当做薄被盖好。
    一夜就这样在森冷的夜风中过去了，浓云到了第二天也没有退去，天阴沉沉的，仿佛要下雨，却又没有夏日特有的阵雨的闷热，反而冷飕飕的。
    阿青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发现外罩已经不见，她往地上一看，只见外罩被胡乱地丢在一边，看样子是她的睡相太差，把外罩扔了下去，她含笑把外罩捡起来披好。然转头一看，床上哪里还有商儿的影子，心中一惊，匆忙便下了地。
    被子是冷的，她已经不在很久了！
    “夫人！”阿青喊了一声，开始四下寻找。
    掀开珠帘，商儿就站在外间的窗边，她只身着单薄的衣衫，就这么站在冷风口，呆呆地看着外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阿青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她上前握住她的手，却惊觉她的手冷的像冰块。
    她究竟在这里站了多久？
    “夫人！”她的心闪过一丝揪痛，声音微微加大，带着喜悦说道，“你能下地了？”
    商儿仿佛没有听见，依旧看着眼前，阿青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屋外有大片开得正艳的花朵，还有一些鸟儿，虽然天很阴，可是鸟儿还是出来觅食了。唧唧咋咋的声音听上去很有生机盎然的味道。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可是商儿没有反应。
    失望随之浮上了心头，她放下了手，关上商儿面前的窗户，一边搓着她的手一边哄道：“夫人！这里多冷啊，屋里暖和，我们回去吧……”她引导着商儿往里面走，商儿如一个傀儡一般听话地走着。
    阿青看着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商儿忽然松开她的手，说道：“今天的阳光是不是很好啊，我想出去。”
    阿青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柔声说道：“夫人，今日的是阴天，没有阳光的。您还是回去好好躺一会儿，天还早呢！等明天……”
    “我等不了了！”商儿骤然打断她的话，阿青注意到她的手在发抖，不禁变了脸色，只听商儿说道，“我知道，有一种症状叫做回光返照，今日我能下地，一定是时候到了！”她挣开阿青的手，不顾一切地往外冲去，“我想看见！我要看见！”
    若一觉睡醒，敏锐地听到商儿的吵闹声，大步赶了过来，将正要冲出去的商儿抱住。
    “你怎么了？”他看了一眼阿青，阿青追出来，说道：“夫人！你别多想了，根本没有的事，明天太阳就出来了。”
    商儿触摸着若的手臂，紧紧抱了上去，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若，若！我想看鸟语花香，我想看太阳，我想看见世上所有的色彩！”她的手渐渐失去了气力，软软地靠在他的肩头，“我害怕……”
    若鼻头一酸，抱紧了她的腰，温柔地说道：“有我在，你别怕！”他一把将商儿抱起，往屋内走去，“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等你好些，我就带你去看你想看的一切。”
    商儿把头埋在他的脖间，喃喃道：“对！你是我的眼睛，你是我的眼睛……”
    若的手指在她背后一点，她很快就昏昏睡了过去，看着她安详的睡颜，他轻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青看了看他，低下头去不敢说。
    若见她沉默，转头逼视着她，又问了一遍，“究竟怎么回事？”
    阿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夫人突然下地，精神变好，怕……怕是……”她说不下去了，捂住了嘴无声地哭泣。
    若神色一慌，回头凝视着商儿，嚅动着唇没有说话。
    商儿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被若紧紧包着，她睁开眼睛，摸索着若的手，道：“你在？”
    若嗯了一声，听到他的声音，握着他的手，商儿安心了不少，她道：“刚刚做了好多梦，都是和你的，你想不想听？”
    若很有兴趣地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肩上，问：“说来听听？看看你的梦中我是什么样子的。”
    商儿微笑，说道：“才不是什么坏人呢！你好极了，我看见你的时候，你在享受万民香火，我站在庙外面，你都没有看见我呢！”
    若低笑，应承地说道：“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无论你在哪里，我一定在第一时间看见你！”
    商儿的脸缓缓沉了下去，握着若的手加紧了力道。若感受到她的不安，搂着她的肩的手稍一用力，将她更紧地搂在怀中。
    “若，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她忽然轻轻问道，若摇头，声音轻而坚定：“找你，找到你为止！”
    “找不到呢？”
    若的唇印在她的额头上，他没有看见商儿眼角的泪水，因为他闭上了眼。
    “不会的，找不到就一直找。我可以和彼岸一样，等在黄泉路口，一直等你。”
    商儿轻轻笑了：“别傻了。”她摸索着他的脸，“你应该回琉璃宫，做回你的若神，以后这烟波居，就不要来了吧。徒留伤悲而已……”
    若猛然捉住她的手，略带怒气地说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商儿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知道啊，我……”
    “我不需要你这样！”他愤然而悲痛地说道，“为什么你和思源一样，都要我忘记你们！你知道你这样说，我会有多恨自己，若非我的无用，你们不会一个个都离我而去！我恨我自己！”
    “不要！”商儿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衣服中，“若，别恨自己，不要恨，不要恨！”若抬起她的头，见她眼中含着水光，乍一看还以为她恢复了光明，可是她的眼神依旧无法准确地找到他的所在，她还是看不见。
    心中一动，便产生了一个念头，他低声问道：“想不想看见五彩的光芒？”
    商儿眼中划过一丝光亮，期待地看着他，点了头。
    “闭上眼……”若声音温润如玉，合上了她的眼，他的手在她的眼前缓缓转动，将一幅幅的幻景映入她的脑海。
    “看见了什么？”他问。
    商儿闭眼欣赏着数年不见的光彩，开心地说道：“花！有睡莲，紫色的睡莲！还有昙花，大片大片的昙花，白色的。有草，是绿色的，有羊……啊！是彩虹！完整的彩虹啊！”
    若的手不断变动，幻化出不同的美景，看着商儿雀跃地说着所见的景物，他的心痛极了。
    他所爱的人，最终，一个也救不了……
    甚至给予的光明，也是假象。
    商儿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若，今日的阳光正好，晒得我整个人暖洋洋的，好想睡觉……”
    若嗯了一声，轻抚着她的发，道：“那就不要睡，多晒晒。你看，现在是什么？”
    “湖水，涟漪，金鱼……”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窗外萧瑟的风愈来愈大，吹冷了人心。
    “那现在呢？”若将许许多多的珠宝幻化在她面前，然耳边却没了声响，连最轻的呻吟也没有。
    他深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道：“是珍珠啊，你看，是不是很好看？”他的手一动，眼角落下一滴泪，笑意却在扩大，“珊瑚，还有鱼，猜出来了吧，这是我们的琉璃宫。”
    “你不是说你想看冬天的雪吗？现在看到了吗？”
    “这回是闪电，不过你别怕，这个闪电离你很远，不会打到你，你好好看看，其实闪电很美，对不对？”
    “商儿，你怎么不说话？”
    “是不是累了？那你睡吧，我等你醒来……”
    “真对不起，今天是阴天，不然就带你去晒真正的阳光。”
    “为什么这么冷？冬天到了吗……”
    若死死地抱着商儿，感受着怀中的人的体温，可是没有温暖，彻骨的冷意遍布了他的全身，他的手和脚，冰得仿佛失了温度。
    “商儿……”
    “商儿！”
    “商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