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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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八王子,丝路第一好,皎皎天上月,清清铜中光。
七岁能习武,八岁能汉曲,九岁能驯马,十岁上战场。
若我有一儿,愿为他拉马,若我有一女,愿为洗足缨。
楼兰八王子,……。
西疆里,有一支歌曲就是这样传唱的,司徒鸣的队伍集结时就是以这首曲子为暗号验明身份。
这一支商队抵达暗中前来接应的楼兰义勇军,他们全是效忠八王子的人。司徒鸣以假名相称,自称是八王子的拥戴者。有了新成员加入,八王子必定能逃脱。
楼兰义勇军脸上露出喜滋滋的笑意。
“从狱中逃走后该把人护送到哪才安全?”众人开始讨论后续计划。
“往天竺,那儿有八王子的老师。”其中一人道。
“不,该往凉州关,那儿也有八王子的拥护者……。”司徒鸣看着楼兰人对八王子的热爱程度,已达非常境界,目中扬起骄傲的亮光。
“凉州关是汉军,安全吗?”
“安全,凉州关虽是汉军,但从不愿与楼兰作对,他们久闻八王子的英名,早想当面与他结识。”司徒鸣把凉州关的立场一一说明。
然而,司徒鸣这一支打算劫狱的队伍进了楼兰后,最后结果是功败垂成,原因出自于楼兰义勇军虽有勇气却功夫庸俗,在诸位王子率兵赶来前即自乱阵脚,后只剩司徒鸣一人全身而退,其余人等皆在乱箭之下化成缕缕冤魂,没能活着离开。
冷夜凄凄里,太子率了一帮兄弟围剿,哀嚎的血夜中,司徒鸣对那些楼兰王子的出言不逊还犹言在耳,他们对义勇军施以重击,拳打脚踢外加铁戟痛殴,气恼全针对八王子而来,听到的话竟是:“谁要帮潇潇出头就是这个下场,尸体喂马,喂羊,喂我地底的蝎,以及北方的狼。”
***
------我的脚必须学会逃亡,因为学会了这项本领后才能展开亡命天涯的步履;我必须拉开我与亲人的距离,因为唯有距离遥远我才有生存的机会。(潇潇手记)
***
潇潇顿时从沉思中惊心,左半身跳得猛烈非常。
抚着善善的刀,他想起了自己何时开始喜欢兵器。
那刀剑的寒光上,映出了自己的脸、自己的眉眼,潇潇握得很牢实,他爱清透无邪的自己,从刀剑的锋芒上,潇潇发现一桩事,女人用金钗来点饰自身的美丽,而男人就该用刀剑来训练自身的锐利。
他喜欢刀枪剑戟,喜欢济弱扶贫,喜欢用自己的刀改变事局。
力量是从何而生?自己原本不堪一击的底子也随着时日的俱增而强壮了。这力量又是源自何处?何人?何时?
苦思了一夜,他认出了司徒鸣是什么人了,独自步出营帐,见关门已开,准备拜谢离去。
随后,司徒鸣回来了,面色凝重,如丧家之犬,都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咱去劫狱救八王子,却反遭楼兰诸位王子毒手夷害。那些楼兰王子公告大众,谁要帮那八王子出头就是这个下场。”
怔了怔,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潇潇虽不可置信也不感诧异,太子素来待他如此,三思后,决定不惊扰四座悄然离去。
一出关便逢上了一个人,是那誓死效忠自己的劫浪。
独眼龙的他暗中闻讯而来,欲带走八王子离开。八王子流落汉朝的第一天,此人便来迎接,不愧是效忠八王子的首领。
那人低声说,用只一人可闻之音量说道:“劫浪在此,来接八王子逃亡。”
八王子叹了一口气:“劫浪,我带来了你的兄弟,就在马背上,我留下他是想图个证明,你们是亲兄弟,你也好生去会会他。”
只见劫浪不急不恼地回话:“任何人挡了八王子的去路,劫浪都会替你挡下,我只恨自己的兄弟做了蠢事,那是他的不智,劫浪会亲手了结他。”劫浪一个躬身,朝八王子的座骑奔去,一把拉下神识还未醒的人,将自己的胞弟扛在肩头,往后方的密林走去。
再回来时,劫浪是单身一人,淡淡回了句:“人我已经处理好了,将他的尸体拿来祭天,让那些秃鹰啄食他的每一寸肉洗清他的罪孽吧。八王子,留下他并不能替你证明什么武术剑道,此等资质货色只会玷辱了你的名声。”
八王子抿紧了双唇,良久才道出一句话,语重心长:
“我料想他也不好过,人常说一句话,小人常戚戚,他若活着也是个苦,死了也是个苦,我好奇的是,如他这般人等那戚戚之生命会是何等模样,我原本还想从他身上图个证明。罢了,罢了。”语毕,摇了摇首。
八王子留下他,又想证明天竺高僧的话:
对一个弱者,你若把他视为敌人,那是看轻了自己。对一个茍活之人,你若将他当成朋友,他将成为你的蹄子,为你奔走,为你卖命。信不信?潇潇,你自个儿去证明。
***
“我要回楼兰。”潇潇压头低语,提剑准备与那些兄弟正面较量。
“八王子,请你死了这条心,无论如何,劫浪都不会让你再回到那凶险之地。”
“那是我的家园,那些人是我的兄弟。”
“从今以后,对劫浪来说,那儿只是一个容不下你的地方。往后,天涯海角任你行,唯一去不得的地方,就是你心中所盼望的极乐之土,楼兰。”
闭上眼,沙子飞进眼帘时,八王子的眼眶也泛红了。
思慕是一种切不断的丝线,被放逐的人,有了脚就有了根,走到哪儿都能落地,然后再生根。也许这是潇潇的宿命,又或也许不是。因为,他总期待一个布满虹光的蓝天,在彼端有万丈光芒照耀他的国土,还有金丝雨洒落在勤奋的人民身上。那美丽的青璧之梦,常回旋在他的梦里。
遥望蓝天,开始了一段不得不为之的被追逐之旅,在后方苦苦追逐的魑魅魍魉,全是他的兄弟。
***
“我想回楼兰。”
进入广袤的中原,潇潇如是说。
劫浪没理会他,七武士全程护驾,将他带往更远的东方。
“我想回楼兰。”
在热闹滚滚、人马杂沓的长安城时,潇潇又作如是说。
劫浪还是没理他,七武士严密护驾,将他送往更遥远的东方。
数日后,潇潇不愿再走了,还是那一句,我想回楼兰。他说这话时,刀已斜下,轻轻滑过嫩生的草尖,随时随地可能出刀。
劫浪还是没理他,作为潇潇的师父,他轻而易举夺下潇潇手中的刀,七武士依然将护卫做到滴水不漏,他们加快了脚程,准备将他藏在一个无人知、无人问的地方。
***
“我不想就此茍活,这不是我该有的担当。”
潇潇还是不愿走,放下手中的刀,弃之不顾,人却回头跑远了。
劫浪弯腰拾起被扔在草丛里的大刀,没有怨言,一阵紧追后,以奇佳的套索功套住了急奔的人。
八王子重重跌落下马,身躯动弹不得,任劫浪将善善的刀重系在自己身后。“我说了,我不想茍活,劫浪,你让路,让我回去吧。”
劫浪挺身而立,身躯不动如山,挡在八王子面前,一把拎起被套索紧紧捆死的人,带上了自己的马座。
“什么时候你也像那些兄弟一样想要管教我了?”
“劫浪不敢像他们管教你,劫浪一直想站在你面前,替你遮风,替你挡雨,替你拦下所有的刀剑,从你我相识那天起,我与八王子的命就紧紧相依,我奉二王子的指令带你离开,他要我离得越远越好,劫浪必须这么做。”
八王子扭动身子,无奈绳索甚紧,劫浪只轻轻一拉,那绳索又勒得更嵌贴入肉,“都说是为我好,我岂是任由你们摆布?”天阔的额上沁出了大汗。
劫浪指着刀,“记住,这是二王子的刀,他从不示人的东西,你不能辜负他一番苦心。”
八王子怀着一双傲然不屈之眼望向劫浪,趁机抬腿将劫浪踢下了马,自己也摔落在地,两人滚了两圈方止,一身泥,沾满身。七武士等人围了上来,纷纷出刀出剑,眼神尖锐,逼人之势明显。
见那刀光剑影向来是听命于自己,今日怎生造反至此,八王子感慨万千,不再挣扎,停止做困兽之斗。
“我二哥的苦心是什么?他又交代了什么?竟让你们如此这般待我!”
“他说,要让八王子活着回楼兰。”劫浪二度拎起八王子,这回增强了力气将人捆牢,毫不手下留情。
“我还有机会回去吗?”
“或许有,或许没有。”
***
潇潇内心思忖着:我的脚必须学会逃亡,因为学会了走路之后才能展开亡命天涯的步履;我必须拉开我与亲人的距离,因为唯有距离遥远我才有生存的机会。然而,有些事确是事与愿违。我的心念系着一方,但我的脚却必须离开它。我充其量也不过与三哥同一个命运的人啊!他是弃子,而我,潇潇,虽非弃子却也与他同样沦落了。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旅人的足迹横贯了东西,看遍了民风,他们来到了路的尽头,海的气味依稀可闻。咸咸涩涩,拂乱发的长风,此去了无痕。
“这儿已是尽头了,我不想再走了。”潇潇伫守在海边,捆绑的身子勉力扭动,双目朝望无际的大海。
“我们还得继续走,前方路途还很漫长。”劫浪推人上船,动作毫不迟疑。
海风下,船艇摇摆,出了岸矶后便是青湛湛的长波,再无人烟。
沉默了半日的八王子眼见此路愈行愈远,开始对劫浪动怒咆哮。
“我们究竟要去哪?”
“一个无风无雨的地方。”回答甚为平静。
“真有那个地方吗?”狂潮下的怒吼,八王子已经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理智。
“或许有,或许没有。”
***
惊涛过后,颓丧失意的八王子依然不死心,态度在暴怒之后归于极度的无奈,此生从未有过的拜求,他将额头点地,那是膜拜神佛的姿势,虽然苦切道了话“我还是想回楼兰。”纹风不动的劫浪若无其事答复的那一句“暂时忘了吧。”还是让八王子彻底失望了。
不愿进食的八王子被强灌食物后,表达严正的抗议。
“我还是不想茍活。”
“活着就是众人的希望,不仅你没有茍活,任何活在世上的人都是另一个人的希望。我一路提醒你的这些箴言,都是八王子你昔日意气风发时对众人说过的话,劫浪只是在必要时转述给这话的主人听。”
眺望涌动的万顷海波,感知此身渺小的八王子眼神不再炯亮,嘴角不再上扬,蔽日的乌云在头顶盘桓,绿波之声盖过他内心压伏的悲泣。
“我曾经意气风发吗?”
“是的,这世上的人谁没有意气风发过,所以每一个人都有一段光辉岁月,哪怕只是一现昙花,都值得被肯定。当然,八王子,这句话也是你曾说过的。”
八王子将头偏下,变形的嘴唇发出了干涩的音,呜呜的,喉头咽了咽,将布满双颊的泪水一滴又一滴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