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默哀了三分钟之后，米凯拉开始翻阅塞斯先生留下来的手稿。
    “有小说，也有诗歌，”米凯拉说，“很大一部分都是情诗，写给……一个叫做H·M的小姐。”
    该隐接过那些手稿，他对英国文学有着不少的涉猎：“写的很美，特别是这一首strangerundermyskin。”
    写在破旧羊皮纸上的诗歌在几名护士之间传阅，大家都是赞叹有声，直到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小姑娘“啊”的叫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装帧华丽的诗集：“我刚刚才读过这首诗，就在这里！”
    红色羊皮鞣制的华丽封面，用金色颜料点缀的玫瑰与天使花纹，繁复得宛如一幅铜版画的花体字，厚重的羊皮纸以及绿色的墨水。
    被赛姬甩到桌上的华丽诗集对在座的三人而言都是如此的熟悉。
    “他……死了？”亚当斯有些难以置信，全身颓然无力的摔回了坚硬的木椅上，“怎么会这样……”
    “你的老师米洛·塞斯先生身患肺结核，于两天前死在了圣崔妮恩医院——也就是哈利斯伯爵上个月资助的那所教会医院里。临死之前，他拿出他所有的手稿希望我们烧掉，结果，我们在手稿中发现了这些诗歌。写于五十年前，远远早于您诗集的出版日期，所以我可以很肯定的认为您抄袭了米洛·塞斯先生的诗歌。并且，我费心调查了您的资料，您早在爱尔兰的时候，就跟米洛·塞斯先生有过一段时间的交往，他是您的家庭教师——”
    “没错，这些诗歌的确不是我写的。”
    克里斯托弗·亚当斯翻开那本诗集的扉页，指着上面作者的名字：Meizollth。
    “这本诗集的作者叫做梅佐，并不是我。”
    “别开玩笑了！”夏尔忍无可忍的打断亚当斯的狡辩，“谁不知道那是你的笔名！”
    “你绝对不是我的资深读者，贵族少爷。”亚当斯灰色的双眸望着夏尔刻意挑衅的眼睛，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本便笺本，飞速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字体，继而撕下，颇有情调的叠成爱心形状方才递到夏尔跟前来，“这才是我惯用的笔名。”
    “Usher·M·Addams”。
    “厄舍·M·亚当斯，厄舍是这家酒馆的名字，毫无疑问这家酒馆是我开的；M呢，就是纪念我敬爱的文学启蒙老师米洛·塞斯先生；亚当斯是我的姓氏，放在最末尾。然后请看这个梅佐——”
    亚当斯又在纸上写写划划，这次因为写的太多不能叠成爱心，只能在角落里画了一朵玫瑰。
    “您看，将Meizollth的字母按照音节分开，再重新组合一下。”夏尔盯着那张便笺纸上的字母顺序，没错，将字母重新排列组合之后，就是一个人的名字，“Millozeth，我的老师米洛·塞斯先生。”
    “我觉得可能有人将我笔名的中间字M误认为是梅佐的缩写了，但是事实上并不是这样的。”亚当斯的态度看上去很诚恳，以至于夏尔和赛姬两人都不能立刻指出什么问题。
    客观说来，这就是事实，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如果不是抄袭的话……”夏尔还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印这本诗集呢？”
    “我从小就读老师写的东西，他写的很好，但是大多数人并不这么觉得。我偷偷背诵他的诗歌，发现在他心里有一个叫做H·M的女士，我希望一个叫做H·M的女士能够看到它，但是我找不到她在哪里，或者换一种说法，按照我目前的能力与地位，我没有办法当面呈上我老师献给她的诗歌。因此，利用我的声名来印刷这么一册诗集，是最保险和最方便的方式……我的回答您满意吗，C·P伯爵？”
    夏尔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自己在说话间不小心露出了袖口银色丝线绣着的姓名，不由在心里为这位亚当斯先生的观察力而大为震惊。
    “是夏尔·凡多姆海恩。”无法回避自己的身份，夏尔也只能坦然的伸手与对方握手。却没想到这位玩世不恭的亚当斯先生又一次亲吻了他的手背。
    “沾染了苦艾酒气息的皮肤，比上一次的尝起来更加甜美了，伯爵。”
    “你……”夏尔有些苦恼，而在一旁的赛姬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最近恶魔的运势似乎总是不太顺利，大概是星象的问题吧！
    但是夏尔还是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那位H·M女士，究竟是谁呢？有没有机会……”夏尔拿起那本装帧精美的封面，知道了它的故事，这本书就有了别样的意义，“能够亲自将这本书交给她呢？”
    “她已经看到了。”亚当斯先生微微一笑，“凡多姆海恩伯爵。”
    “恩？”夏尔愣在那里。
    “我的老师年轻的时候，似乎曾经在宫廷里做过女王的教师——这也是我长期观察到的结果，后来出于某种原因，他离开宫廷来到爱尔兰我的家里成为了我的老师。至于他什么离开宫廷，就是因为那位美丽的H·M女士，那么至于H·M究竟是谁，你又为何而来，女王的猎犬——凡多姆海恩伯爵，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夏尔望着那杯喝道一般的苦艾酒，蓝色的液体映出他蓝色的瞳孔，还有女王捧着那本诗集时苍老的脸庞上露出的少女一般的神采。
    “第一次读到这首诗的时候，我才只有十七岁。”
    十七岁的少女？
    又或是她多情的宫廷教师？
    一个天真烂漫，一个才华横溢。
    却最终不知为何永远分离，一个韶华渐老，一个抱病在身，忧郁辞世。
    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令人烧掉那一份份老旧的手稿呢？
    又是怀着怎样一种哀愁，写下那些至今让人垂泪的，爱情的诗篇？
    Stranger。Under。My。Skin。
    我们都是寄居在这一片荒凉大地上的陌生之人。
    除非灵魂不灭，死后还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再见。
    ——最后一张便笺纸隔着桌子那头递过来，只有寥寥只字。
    H·M，HerMajesty。
    ——Chapter4Ravengrav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