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4 Raven grave(哥特作家忧郁之死)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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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能不认识我呢!”该隐低声嘶吼,“我是他的主人啊!他曾经口口声声对我说,会一辈子服侍在我身边,不离开我,不背叛我!可是现在……他看我的眼神,竟然那么陌生……”
“真是可笑的老爷,还在相信这些比婚姻誓词更加不靠谱的承诺么?”塞巴斯蒂安像父亲一样轻抚着该隐的额头,“承诺是基于记忆的,死而复生的人们记忆会全部清零,他忘记你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要不是有我的帮助,你恐怕也早已经忘记了利夫这个人了吧?记忆会丢失,该隐,但是你要相信,你们内心深处有一些东西是不会改变的,就比如……灵魂。”
该隐忍不住一阵抽搐。
“灵魂?”他禁不住喃喃自语,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可为什么偏偏是灵魂……”
英俊而又多金的伯爵总是容易变成上流社会那些无所事事的小姐太太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哈利斯伯爵资助名不见经传的小教会医院的事迹第二天就见了报,照片上伯爵、执事以及院长三人清一色的美貌导致报纸在清晨就销售一空。当天下午,报纸就又加印了一倍,并且开辟出一大版面探讨伯爵与院长之间可能存在的八卦关系,一时间伦敦纸贵。
但是从不懂得避嫌的利夫路·拉菲多院长,在医院因为一大笔周转资金而终于走上正轨之后,开始三天两头的出现在哈利斯伯爵的宅邸,以至于女仆琳达与院长熟识之后开玩笑问道:“拉菲多院长,您这是在公然追求我们伯爵吗?”
利夫路·拉菲多摘下礼帽,也不劳烦女仆动手,而是自己挂到衣架上:“我们医院侥幸得到伯爵的资助才能维持下去,我自然要代替那些得救的穷人们对伯爵表示感谢。要是论心意来看的话,可是比追求淑女的心意来的更加真诚,琳达小姐,请带我去厨房好吗?我想为伯爵泡一杯他最喜欢的红茶。”
而在书房里看书的伯爵看到楼下停着的破旧马车,也有些无奈:“米卡利斯!利夫他……竟然会对女仆开玩笑了!”想来失去记忆的这几年,他已经从失去一切、数次自杀的阴霾中走了出来,收获了很多快乐,甚至变得有些死皮赖脸到一发不可收拾。不论如何,两人自从见过一面之后就变得这样投缘,投缘到让该隐有些头疼:“天哪,他到底要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塞巴斯蒂安尖锐的指出问题的症结所在:“是你先去见他的。”
“可是我要的是我的利夫!利夫·拉非!不是这个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利夫路·拉菲多!”该隐认命的揉乱自己刚刚梳理整齐的发型,“这有什么用!他不记得我!一点都不记得!甚至连我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名字,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是吗?真的是这样的吗?
“……那为什么,那个只存在于我记忆之中的利夫·拉非,却因为换了一个名字,而忘记了所有的前尘过往?”
“在人间通往炼狱的路上,有一处地方叫做‘黄泉’,喝了那里的水,人就会忘记掉所有的事情——”
“我知道,”该隐从书架上翻出一本拉丁文的《神曲》,凭着记忆翻到“炼狱”部分,“但丁曾经说过。”
“但是其真实性并不可靠。”塞巴斯蒂安摇头,“虽然我们恶魔只能生活在地狱中,但对于隔壁炼狱的生活的描述想来还是要比人类更加权威,真相就是:的确有这种水的存在,但是药效却常常失灵,没有人逼迫你去喝它,也没有人逼迫你去遗忘。之所以会选择遗忘,只是心里不愿意再想起而自己抛弃掉了这一段记忆。”
“你是说……利夫抛弃了关于我的记忆?”
“也许,是跟您相处的日子,让他感到了某种痛苦,让他不愿意再次回想。”
“不,这不可能!”该隐心里的无名之火越烧越旺,这个恶魔可真是自己的对头!总是会让自己感觉非常生气!
“砰”的一声,砖头一般的精装版《神曲》照着塞巴斯蒂安的脑门就砸了过去。
塞巴斯蒂安一歪头,书顺着他的耳畔飞了过去,然后他得意又满足的挥了挥右手,书牢牢握在他的手里:“没砸中~”
“砰。”
又是一声,一瓶墨绿色墨水在塞巴斯蒂安的脸和身后的窗帘上炸开,瞬间场景悲伤的让人不忍直视,一片墨绿中只有塞巴斯蒂安的两只眼仁子是红红白白的。
“不,砸中了。”该隐严肃点头。
买来的红茶要经过额外的加热发酵,第一遍煮出的红茶的全部泡沫然后扔掉,兑上百分之一的茉莉花瓣、玫瑰花瓣和蜂蜜焖煮,泡出的茶水必须将杯子煮过之后才能盛装,杯子也有讲究,把手必须分的很开,因为伯爵的手指很长。
利夫路·拉菲多端着茶壶和银勺,戴着自己办公桌里放着的、备用的口罩,就好像做精密外科手术一样对付着伯爵的红茶。
甚至大脑里不自觉开始联想最近报纸上印发的广告以及墙面上刷着的大幅油彩画——
伯爵红茶,高贵的选择,你值得拥有。
诚然,需要一位医院院长全副精神泡上半个小时的红茶,透过手指和瓷器都能染上一丝药香吧?利夫路·拉菲多却是甘之如饴,甚至令他自己都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泡红茶俨然成了他最近的一种兴趣爱好。
端着红茶走上通往伯爵书房的走廊,墙壁上挂满了历代哈利斯伯爵的肖像画,最尽头的是一个身材瘦弱的少年,在眉眼间能够看出如今伯爵的痕迹。但是他的眼睛却让利夫移不开目光,那种关于伯爵过去的猜测在心里进一步的萌芽、生长。
如此熟悉。
却又如此陌生。
他隐约记得过去,有一种熟悉到铭刻到骨髓深处的感情,但是他现在忘掉了。
他端着红茶,愣怔的看着高墙上的那副画像,用力的、使劲的回想,却怎么都想不到。
这种疏忽,就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伯爵,”他最后还是放弃了,为了一大群生命垂危的患者,他必须节省使用自己的大脑,“您的红茶到了。”
厚重的胡桃木门打开,迎接他的是伯爵表情古怪的脸。
“利夫。”
“是利夫路。”
“不,是利夫。”
“好吧,利夫。”利夫有些认命的将红茶放在伯爵桌上,然而哈利斯伯爵却毫无反应。
“给我把杯盖打开,然后把上面的茶末撇掉,再吹一吹,你这样我怎么喝?”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按照伯爵说的一丝不苟的做。
伯爵饶有兴致的望着他,继而“哼”了一声:“手法倒是没生疏。”
红茶喝到见底,伯爵方才舍得将仍然带着温度的瓷器杯子放回托盘里去。
利夫路·拉菲多院长从来没想到,伯爵会如此嗜好这种饮料,虽然是高级茶叶,但是毕竟和伯爵的身份比起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吧?
还有,利夫路·拉菲多院长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个问题:伯爵身旁的那位执事,为什么会用如此危险的眼神看着自己呢?
也许只是自己的幻觉。
拉菲多院长暗自打定主意,看来自己需要预约自己的心理医生聊一聊了。
却在这时,书房里响起尖利的电话铃声。
“您好。”哈利斯伯爵拿起听筒,是凯米拉的声音。
“哈利斯伯爵!请问拉菲多院长是在您这儿吗?请他赶紧回医院一趟,米洛·塞斯先生他……他快不行了!”
“跟凯米拉说,我马上回去!”说罢,利夫就起身要走。
“等等,我送你过去。”该隐一把拦住利夫的脚步,“塞巴斯蒂安,赶紧下去准备马车。不是我说,拉菲多先生,就您那辆破马车,我担心它会路上会出事故已经很久了。”
“是。”塞巴斯蒂安应了一声,便退出房间。
“谢谢你,少爷。”利夫笑着表达谢意。
那一刹那,该隐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一行三人赶到教会医院,走廊最尾端的帷幔拉的紧紧的。该隐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到这里来的时候,尸体会从走廊最尾端抬出来了。
因为走廊最尾端是整座医院难得最为僻静的角落,那是……给将死之人告解用的。
教会医院并不缺神父,而事实上,利夫路·拉菲多医生自己也具有神职。
这自然激起了塞巴斯蒂安一阵难耐的腹诽:“又是神父又是医生,灵魂真是好高尚呢。”
该隐有些拿塞巴斯蒂安没办法:“你这是在嫉妒。”
“没错。”塞巴斯蒂安点头。
对于被拿来与人类执事比较,甚至竟然还被比下去这件事,恶魔的美学让他从头到尾都没法接受。
塞斯先生的肺结核已经病入膏肓,止不住的拼命咳嗽,大股大股的鲜血涌出来,医护人员忙碌了好长一阵却没有任何效果,最后利夫嗓音沙哑的亲自宣告了米洛·塞斯先生的死亡判决。
“——现在,安静。”利夫换上神父的服装,双手交握胸前,手中持着一枚银色的十字架,被钉在上面的耶稣基督,宛如将死的米洛·塞斯先生一样,正痛苦的扭曲着自己的身体,“米洛·塞斯先生,最后一次,请真诚的面对上帝吧。”然后是一段圣经中的祷词。
米洛·塞斯先生用颤抖的手指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捂住口腔清了清嗓子,又是一大片鲜血涌了出来,这个白发苍苍、风烛残年,又被病魔无情折磨的老人,眼角终于还是湿润了,“我有罪——天父,我是一个罪人……我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对的事情,到头来我也别无所求,我只希望……”他颤抖的手指从枕头下掏出一叠手稿,“这些曾经都是我写的东西,如今已经毫无用处,在我死后,请将它们通通烧掉——”
米凯拉接过手稿翻阅,她的表情有些惊讶:“塞斯先生,您是说,您是一名作家?”
塞斯先生艰难的点点头。
“天哪!”米凯拉有些惊讶,双手捧着那些手稿护在胸前,拼命的摇头,“不,先生,我绝对做不到!我从没有见过烧掉自己手稿的作家!这些手稿都是您的心血,我怎么能一把火把它们通通烧掉呢?”
“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咳咳,”一连串痛苦的咳嗽让奄奄一息的塞斯先生多一秒钟都是折磨,“因为我希望能够读到它的人,已经永远不会来了……”
米凯拉还想再说什么,可怜的塞斯先生却已经平静的离开了人世。
他满是皱纹的脸上,分明还带着痛苦的表情,还有对这个世界深深的眷恋。
或者,是对某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