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伪光迷局 第二十六章照相馆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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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路47号在一条即将拆迁的老街尽头。街两边的店铺大多关了,卷帘门上喷着红色的“拆”字。只有47号还亮着灯——门头上挂着“老陈照相馆”的招牌,霓虹灯管坏了一半,“相”字不亮了,只剩下“老陈照馆”,像某种隐喻。
孙自娇推门进去时,门铃发出嘶哑的叮咚声。店里很窄,两边墙上挂满了老照片:黑白全家福,彩色婚纱照,婴儿百日照。照片里的人都笑着,但照片本身已经褪色,笑容看起来有点哀伤。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人,戴着老花镜,正在修补一张破损的照片。听见门铃声,他抬起头。
“打烊了。”老人说,声音沙哑。
“陈伯伯?”孙自娇试探着问,“我是陈秀兰的女儿。”
老人手里的镊子掉在桌上。他摘下老花镜,眯起眼睛看她,看了很久。
“像。”他喃喃,“眼睛像你妈。她……还好吗?”
“不太好。”孙自娇实话实说,“但她让我来取一样东西。西山路47号,老照相馆地下室,钥匙在相框后面——她这么说的。”
老人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站起来。他的背很驼,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他走到墙边,取下一个相框——是张黑白结婚照,新郎新娘都穿着军装,笑容灿烂。
相框背面用胶带贴着一把钥匙。很旧的那种黄铜钥匙,和疗养院那把很像。
“你妈和林婉,”老人取下钥匙,握在手心里,“是我拍的第一对客人。1985年,她们刚考上护校,来拍纪念照。两个小姑娘,笑得没心没肺的。”
他走到柜台后面,推开一扇隐蔽的小门。“跟我来。”
地下室楼梯更陡,更窄。老人打开灯——一盏昏黄的灯泡,勉强照亮向下延伸的水泥台阶。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还有化学药水的酸味。
底下是个小小的暗房。红色安全灯还亮着,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工作台上摆着显影盘、定影液、放大机,墙上的铁丝挂着夹子,夹着一些晾干的照片。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墙角那个老式保险柜。绿色铁皮,转盘密码锁,大概半人高。
老人把钥匙递给孙自娇:“密码我不知道。你妈说,只有你能打开。”
孙自娇接过钥匙,冰凉的。她走到保险柜前,蹲下身。转盘锁上有0到9的数字,已经磨损得看不清。
“我生日+你生日+小雨生日……”她喃喃重复林婉留下的提示。
但她不知道林婉的生日,也不知道小雨的生日。
“你妈生日是1968年3月12日。”林泽宇突然说,“你上次提过。”
“那林婉的呢?”孙自娇转头问老人。
老人摇头:“我不知道。但她们是同一年考的护校,应该差不多大。”
孙自娇尝试输入:680312(母亲生日)+她的生日970815+??
最后六位数空着。
转盘锁毫无反应。
“不对。”孙自娇站起来,腿有点麻,“也许不是直接相加,是有什么规律……”
林泽宇蹲到她身边,看着转盘锁。他的侧脸在红色安全灯下显得轮廓分明,右耳的纱布还没拆,左耳的助听器指示灯微微闪着绿光。
“你母亲画的婚纱草图,”他忽然说,“头纱上的字母是SarahChen。如果这是保险箱编号,那密码可能也和这个名字有关。”
“SarahChen……莎拉·陈。”孙自娇念着,“陈是林婉的夫姓?不对,她丈夫姓林。那陈是——”
“是你母亲的姓。”林泽宇看着她,“陈秀兰。”
孙自娇愣住了。SarahChen,可能是林婉给她母亲起的英文名?为什么?
老人忽然开口:“林婉英文很好。她说以后想去国外进修,还给自己起了英文名……好像就是Sarah。她说Sarah在希伯来语里是”公主”的意思。”
公主。孙自娇想起疗养院墙上的画,那个牵着妈妈手的小女孩。在林婉心里,她母亲是公主吗?那个承诺要保护她女儿的朋友?
她重新蹲下,手指抚过冰冷的转盘。19890517——林婉和丈夫的结婚纪念日。C和Z——陈秀兰和……孙志强?不,Z也可能是林婉丈夫的名字,林志远?不对,她丈夫叫林国栋。
等等。
孙自娇忽然想起照片背面的落款:「婉,1989。5。17」。而头纱上绣的是“19890517CZ”。
C是陈秀兰。Z是……周振华?林婉丈夫的老板,周景明的父亲?
不,不可能。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出来。孙自娇的手指开始发抖。
“林婉的丈夫,”她抬头问老人,“是怎么死的?”
“工厂火灾。”老人说,“报纸上登了,说是意外。但林婉不信,她说她丈夫死前告诉她,他发现了老板的秘密,可能要出事。”
“老板是周振华?”
“对。”
“那林婉和周振华……”孙自娇说不下去了。
老人沉默了很久,红色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林婉长得漂亮。周振华对她……有过想法。但她拒绝了。后来她丈夫死了,周振华说要照顾她们母女,林婉为了小雨,不得不……”
他叹了口气:“这些都是你妈告诉我的。她说林婉每次来,眼睛都是肿的。但她从不说为什么。”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安全灯发出轻微的电流声。
孙自娇重新看向转盘锁。如果C是陈秀兰,Z是周振华,那19890517——也许不是结婚纪念日。也许是林婉被迫向周振华妥协的日子。也许是噩梦开始的日子。
她试着输入:19890517。
转盘锁发出“咔”的一声轻响——第一位数字对了。
“继续。”林泽宇轻声说。
孙自娇闭上眼睛,脑子里闪过母亲教她的那些符号,日记本上的记录,还有林婉照片背后的嘱托。密码是三个生日:母亲生日,她的生日,小雨生日。
但她不知道小雨生日。
除非……小雨生日和某个特殊日期有关。
她睁开眼睛,输入:680312(母亲生日)+970815(她的生日)+19890517(那个特殊日期)的后六位——90517不够六位,她补了一个0:090517。
转盘锁“咔咔”转动,然后“嗒”一声——锁开了。
孙自娇屏住呼吸,拉开保险柜厚重的铁门。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三个牛皮纸信封,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最上面那个信封上写着「账本复印件」,中间那个写着「周振华罪证」,最下面那个很薄,上面写着「给小雨」。
孙自娇取出第一个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叠复印纸,已经发黄,但字迹清晰——确实是周家企业十五年前的财务账目,密密麻麻的数字,旁边有手写备注,标明了哪些是走私收入,哪些是贿赂支出,哪些是……封口费。
第二个信封里是照片和录音带。照片是**的,有周振华和官员见面的,有货车深夜装卸货物的,甚至有一张——周振华推搡林婉的照片,背景看起来像办公室。录音带是微型磁带,标签上写着:「1989。5。17,周振华威胁录音。」
第三个信封最轻。孙自娇小心地打开,里面只有一张纸,上面是林婉娟秀的字迹:
「小雨,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妈妈已经不在了。不要哭,要坚强。账本原件在妈妈留给你的娃娃里,拆开肚子就能找到。去找秀兰阿姨,她会保护你。记住,妈妈爱你,永远爱你。」
纸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稚嫩,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妈妈,我找到娃娃了。但我怕。周叔叔的人还在找我。秀兰阿姨生病了,我不能再连累她。我要藏起来,等安全了再出来。小雨,1998。6。20」
1998年。小雨写下这行字时,才十五岁。而她现在……应该三十二岁了。
孙自娇握着这张纸,感到有温热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她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地下室潮湿的空气。
林泽宇轻轻揽住她的肩。老人站在一旁,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现在怎么办?”林泽宇问。
孙自娇把信封收好,抱在怀里。纸页很轻,但重量压得她胸口发闷。
“去找王队。”她说,“把这些交给他。然后……”
她顿了顿,看向保险柜最深处——那里还有一个小铁盒,刚才被信封挡住了。她伸手取出来,打开。
里面不是文件,是一枚戒指。铂金戒托,镶嵌着一颗小小的蓝宝石,旁边刻着一行字:「ToSarah,mylight。1989。5。17」
林婉的戒指。周振华送的?还是……她丈夫送的?
孙自娇盖上铁盒,放回原处。有些东西,不该被带走。
离开照相馆时,老人送到门口。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即将消失的老街上。
“告诉你妈,”老人说,“林婉没看错人。她选的”公主”,真的保护了她的女儿。”
孙自**头,喉咙发紧。
回医院的路上,她一直抱着那些信封,像抱着三个沉睡了三十年的灵魂。林泽宇坐在她身边,左手一直握着她的手,很用力。
车开过跨江大桥时,江面上倒映着城市的灯火,碎成千万片晃动的光。孙自娇看着那些光,忽然想起母亲今天画的那件婚纱,头纱上那圈字。
光会带你找到真相。
现在真相找到了,但代价呢?林婉死了,小雨失踪了十五年,母亲失忆了,周景明扭曲了,而她自己在恐惧里活了三年。
“值得吗?”她轻声问,不知道问谁。
林泽宇转过脸看她。车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值得不值得,不是我们说了算。”他说,“是那些等真相的人说了算。是林婉,是小雨,是你母亲,是所有被周家害过的人。”
他顿了顿,握紧她的手:“但至少现在,我们可以让有些人……安息。”
孙自娇靠在他肩上,闭上眼睛。
车驶向医院,驶向母亲和林泽宇都等待着的白色房间。而在他们身后,老照相馆的灯一盏盏熄灭,整条老街沉入黑暗,像一场终于可以落幕的戏。
但孙自娇知道,戏还没完。
还有小雨。
还有那个抱着娃娃、躲了十五年的女孩。
她必须找到她。
在她被周家找到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