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裂缝微光 第十四章沉默的两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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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20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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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后,再也没亮起来。
孙自娇坐在工作台前,盯着那个黑色的长方形。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每一秒都黏稠得难以流动。窗外的天色从灰白变成昏黄,又沉入一种淤青般的深蓝。雷声还在远处滚动,但雨迟迟没下,空气闷得能拧出水来。
沈薇薇第三次蹑手蹑脚地端来水杯时,孙自娇终于动了动。
“他还没回?”沈薇薇小声问。
孙自娇摇头,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水是温的,加了蜂蜜——林泽宇说过她紧张时血糖会低。
“可能……可能在车上睡着了?”沈薇薇试图找理由,“或者手机没电了?高铁上充电不方便……”
“薇薇。”孙自娇打断她,声音很平静,“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
她知道林泽宇的手机从来不会没电。他右耳失聪,左耳听力也在退化,所以对电子设备的电量有种近乎偏执的在意——手机永远保持在80%以上,充电宝随身带两个。她也知道他不会在车上睡着,他有晕车的毛病,坐车时必须保持清醒看窗外,否则会吐。
所以她更清楚,这两个小时的沉默,是故意的。
工作台对面的墙上,贴着“玫瑰伤痕”系列的设计草图。那些用金线刺绣覆盖的疤痕图案,在渐暗的光线里泛着微弱的光泽。孙自娇盯着看了很久,忽然站起来。
“我出去走走。”
“孙姐,外面快下雨了——”
“就附近。”孙自娇已经抓起外套,“平安,走。”
平安摇着尾巴跟上来。沈薇薇犹豫了一下,没再拦。
巷子里的路灯刚亮起来,在潮湿的空气里晕开一团团昏黄的光圈。孙自娇没走远,就在巷子里来回踱步。平安贴着她腿侧走,鼻子时不时嗅嗅地面,耳朵竖着。
走到第三趟的时候,她停在瞬影工作室门口。
卷帘门锁着,玻璃门上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外出三天,急事请联系陈默医生」。是林泽宇的字迹,笔画工整得像尺子量出来的。
孙自娇伸手,指尖碰了碰那张便签纸的边缘。纸张很薄,被雨前的湿气浸得微微发软。
她想起第一次见林泽宇的场景——其实比暴雨夜那条走失的导盲犬更早。应该是三年前的春天,她刚租下白纱阁,正在门口收拾杂物。林泽宇从巷子那头走过来,背着巨大的摄影包,右耳塞着黑色的助听器。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忽然停住,转头看她。
“你这里的门牌,”他说,“歪了。”
然后他走过来,伸手把“白纱阁”那块手写木牌调整了大概两厘米。做完就转身走了,没说第二句话。
那时候她觉得这人真怪。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父亲教他的——消防员出警前要检查所有装备是否规整,久而久之成了强迫症。林泽宇继承了这个习惯,见不得任何东西歪斜、脱轨、不合规矩。
包括感情吗?
孙自娇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像那扇门牌,被人调整过位置,却不知道调整的依据是什么。
手机终于震动了。
她几乎是立刻掏出来,但屏幕上跳出的名字是“陈默”,不是林泽宇。
“孙小姐,”陈默的声音在电话里有点喘,背景音很嘈杂,“我刚从警局出来。今天那些证据他们收了,但立案还需要时间。另外……我查到一些事,关于苏曼的。”
孙自娇握紧手机:“你说。”
“苏曼的父亲确实是因公殉职的警察,但死因有点复杂。”陈默压低声音,“她父亲当年调查的案子,和周景明的生父有关。所以她和周景明的婚约,从一开始就是场交易——苏家想查周家,周家想用联姻洗白一些生意。”
风忽然大了,卷起地上的落叶。平安不安地哼了一声。
“那她和林泽宇……”孙自娇问,喉咙发紧。
“泽宇找她,是因为她手里有周景明父亲公司的内部账目。”陈默顿了顿,“孙小姐,泽宇没告诉你这些,可能是因为……他不想把你卷得更深。苏曼那边很危险,周家已经察觉她在查账,最近在找人盯她。”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鸣笛声,陈默说了句“等我上车再说”,然后是关车门的声音。
“听着,”他的声音清晰了些,“泽宇这次去邻市,明面上是摄影展评委,实际上是要和苏曼碰头,拿到最后一批证据。周景明可能已经知道了,所以这几天才疯狂骚扰你——他想分散泽宇的注意力,或者激你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孙自娇靠在冰凉的砖墙上,闭上眼睛。“所以他不是故意瞒我。”
“他是在保护你。”陈默叹了口气,“泽宇就是这样的人,他总觉得所有风险都应该自己扛。他父亲当年也这样,救火前从不跟家人说危险程度。”
“可我不是他父亲要救的那些陌生人。”孙自娇睁开眼,声音有些哑,“我是……我是想和他并肩的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那你得告诉他。”陈默轻声说,“因为泽宇不知道。他习惯了独自负重,习惯了把在乎的人放在安全区。你得让他明白,你需要的不只是被保护。”
通话结束后,孙自娇又在原地站了很久。天完全黑了,巷子尽头那家便利店亮起招牌,蓝白灯光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点开和林泽宇的聊天窗口。最后一条还是她发出去的那句质问,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像道没愈合的伤口。
她开始打字:「陈默都告诉我了。关于苏曼,关于账目,关于你为什么瞒我。」
删掉。
又打:「我不需要你一个人扛。我可以帮你。」
又删掉。
最后她只打了三个字:「我等你。」
发送。
这次,屏幕几乎立刻亮了。
林泽宇的回信简短到近乎冷酷:「在开会。晚点说。」
孙自娇盯着那六个字加一个句号,忽然笑了。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鼻腔发酸、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扯的笑。
平安用头蹭她的腿,发出呜呜的声音。
“没事。”她蹲下身抱住狗,“他只是……只是不会说话。”
但眼泪还是掉下来了,砸在平安厚实的皮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