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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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君册立的风波并未因秦铮的雷霆手段而彻底平息,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扩散,在暗处酝酿着更汹涌的漩涡。
那些被断了后路、心怀怨怼的世家大族和守旧派官员,表面噤若寒蝉,背地里却暗流涌动。
针对容隐的流言蜚语虽不敢再明着传,却如同阴沟里的污水,在私下的茶会、书信中悄然流淌,内容也更加恶毒下作,甚至开始编造他“媚惑君心”、“把持朝政”的荒唐故事。
容隐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过多理会,他深知清者自清,更明白秦铮的信任与支持才是他最大的依仗。
他将精力全部投入到政务之中,尤其是科举改革的推进和新设科目的教材审定。
长乐宫的书房灯火常常亮至深夜。
秦铮的守护则更加直接。他不仅增派了长乐宫的守卫,明令李德海严密监控宫内外动向,更是在朝堂上对任何可能指向容隐的试探都予以毫不留情的敲打。
朝野上下,无人敢在明面上挑战宸君的权威。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夜,月黑风高。
长乐宫内一片静谧,只余书房窗棂透出昏黄的灯光。容隐正伏案审阅一份关于算学教材的修订稿,眉宇间带着一丝倦意。
窗外庭院中,新移栽的修竹在夜风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突然。
“咻——!”
一道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之声骤然响起。
容隐虽不通武艺,但多年读书养成的敏锐心性让他瞬间察觉到了危险。
几乎是本能地,他猛地向侧面扑倒。
“笃!”
一支闪着幽蓝寒光的短小弩箭,擦着他的鬓角,狠狠地钉入了他身后的书架立柱,箭尾犹自嗡嗡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了容隐的内衫。
目标明确,若非他反应及时,此刻已然毙命。
“有刺客!护驾!保护宸君!”几乎是弩箭钉入立柱的同时,殿外响起了值守暗卫惊怒交加的厉吼。尖锐的哨音瞬间划破长乐宫的宁静。
“砰!砰!”兵刃交击声、呼喝声、惨叫声骤然在庭院中爆发。
显然,刺客不止一人,且身手极为高明,竟能悄无声息地潜入长乐宫外围。
容隐脸色煞白,心脏狂跳,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他立刻吹熄了书房的烛火,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迅速闪身躲到巨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屏住呼吸,尽量缩小目标。
他手边没有任何武器,唯一的倚仗便是这厚重的书案和外面护卫的拼死相搏。
书房外的打斗声愈发激烈,伴随着暗卫愤怒的咆哮和刺客阴冷的低喝。
显然,刺客的目标极其明确,就是冲着他来的,而且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竟能在长乐宫重重守卫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直逼书房。
“砰!”一声巨响,书房的门被一股巨力猛地撞开,一个浑身浴血、眼神凶狠的蒙面刺客如同鬼魅般冲了进来,手中淬毒的短刃在黑暗中泛着致命的幽光。他一眼就锁定了书案后的阴影,毫不犹豫地扑杀过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容隐瞳孔骤缩,身体僵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找死——!”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咆哮如同惊雷般在门口炸响。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闪电般掠入,速度之快,带起了凌厉的风声,正是闻讯不顾一切赶来的秦铮。
他目眦欲裂,眼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他甚至来不及拔剑,在刺客的短刃即将刺入容隐身体的刹那,蕴含着帝王震怒和恐怖内劲的一掌,已后发先至,重重地印在了刺客的后心。
“噗——!”刺客如遭巨锤轰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横飞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骨裂之声清晰可闻!他口中喷出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手中的短刃“当啷”落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瞬间毙命。
秦铮看也不看那死透的刺客,一步跨到书案后,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容隐紧紧搂入怀中。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容隐揉碎。
“小隐!小隐!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和后怕而剧烈颤抖,赤红的双眼在黑暗中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急切地检查着容隐的身体,确认他是否受伤。
感受到秦铮怀抱的温暖和那无法掩饰的恐慌,容隐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下来,身体微微发颤:“陛下……我……我没事……箭……箭在那边……”
秦铮顺着容隐指的方向,看到了那支深深钉入书架的淬毒弩箭,幽蓝的箭头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席卷了秦铮的全身,他无法想象,若容隐反应稍慢半分……
“混账!”秦铮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外,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带着毁灭一切的暴戾:
“赵锋!”
“末将在!”浑身浴血、刚刚解决了最后一个刺客的禁军统领赵锋立刻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给朕查!”秦铮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查这些杂碎是从哪个老鼠洞里钻进来的!查他们的身份!查他们的同伙!查他们背后的主子!”
“朕不管牵扯到谁!不管他是皇亲国戚,还是世家勋贵!给朕掘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朕要他们九族!为今夜之事陪葬!”
“封锁所有宫门!京城戒严!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准飞出去!敢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另外,”他看向怀中脸色苍白的容隐,声音稍稍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传太医!立刻!给宸君诊脉压惊!”
“末将遵旨!”赵锋领命,声音洪亮,带着凛冽的杀气,迅速退下执行命令。
今夜的长乐宫惊魂,已彻底点燃了帝王的逆鳞。
长乐宫遇刺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深宫迅速蔓延,引起巨大震动。
太医院院判带着最好的太医匆匆赶来,战战兢兢地为容隐诊脉。
所幸容隐只是受了惊吓,并未受伤。
秦铮寸步不离地守在榻边,紧握着容隐微凉的手,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周身的低气压让整个寝殿如同冰窖,太医们大气不敢出,诊完脉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便如蒙大赦般退下。
药很快熬好,秦铮亲自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才小心翼翼地喂到容隐唇边。
动作温柔得与方才那雷霆震怒的帝王判若两人。
“喝了药,好好睡一觉。”秦铮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剩下的事,交给朕。朕……定给你一个交代。”
容隐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下巴新冒出的青茬,心知他比自己更加惊怒交加。他顺从地喝下苦涩的药汁,轻声道:“陛下也需保重龙体,莫要太过动怒。”
“动怒?”秦铮放下药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寒潭,“朕不止是动怒。朕……要杀人。”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容隐心中一凛,知道秦铮这次是真的动了雷霆之怒,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
秦铮并未在长乐宫久留。看着容隐在药力作用下渐渐睡去,呼吸变得平稳,他才小心翼翼地为他掖好被角,俯身在他额角落下一个带着无尽怜惜与后怕的轻吻,然后转身,脸上的柔情瞬间被冰封,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决绝。
他大步走出寝殿,李德海早已惶恐地候在门外。
“陛下……”
“说。”秦铮的声音如同寒冰。
“赵统领已在御书房候旨。刺客……刺客的身份,初步查明。”李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赵锋一身血腥气尚未散去,单膝跪地,手中捧着几件从刺客身上搜出的物品:淬毒的弩箭、制式统一的短刃、还有一块边缘却刻着特殊暗纹的铜牌。
“启禀陛下!”赵锋的声音带着凛冽的杀气,“刺客共七人,皆服毒自尽,死士无疑,所用弩箭、短刃皆非军中制式,”他举起那枚边缘有暗纹的铜牌,“虽无直接标识,但根据暗卫密档对比,其暗纹样式……与已故肃亲王府中豢养的私兵信物,有七分相似!”
“肃亲王?!”秦铮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早在数年前就已被他铲除的皇叔?!
“肃亲王余孽?”秦铮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一丝疑惑,但更多的却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查!肃亲王一党早已被连根拔起,这些死士从何而来?是谁在背后豢养?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潜入长乐宫?!”
“诺!”赵锋领命。
然而,调查尚未有最终定论,另一股暗流却迫不及待地浮出水面。
翌日清晨,一份由数位宗室老王爷和几位自诩清流、实则与世家关系密切的御史联名上奏的密折,悄然摆在了秦铮的案头。
密折内容,字字诛心。
密折并未直接提及长乐宫刺杀,而是“忧心忡忡”地大谈阴阳失序之祸。
引经据典,指桑骂槐,将矛头直指容隐。
称其以男色惑君,把持朝政,破坏祖制,社稷动摇。
奏折最后,泣血恳求秦铮以江山为重,废黜宸君之位,将其驱逐出宫,恢复选秀,重纳后妃,以“正宫闱”、“安社稷”。
这封密折,如同一把淬毒的匕首,在刺杀事件尚未平息之际,狠狠地捅向容隐。
其用心之险恶,时机之歹毒,令人发指。显然,刺杀事件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借口,让他们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妄图借机扳倒容隐。
秦铮看完密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御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瞬间凝固成了万年寒冰。
李德海和侍立的内侍们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吓得瑟瑟发抖,几乎站立不稳。
“好……好得很!”秦铮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压迫感。他拿起那份密折,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上面“泣血恳求”的字样,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冷笑。
“朕的江山,朕的宸君,何时轮到这些魑魅魍魉来置喙?”
“李德海!”
“奴……奴才在!”李德海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传旨!”秦铮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无上的威严和毁灭性的怒火:
“着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刑部尚书,即刻入宫见朕!”
“另,传朕口谕至宗人府——着宗令,即刻将上密折的几位”忧国忧民”的老王爷,”请”到宗人府”静养”!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敢有违抗者,以谋逆论处!”
“再传朕旨意,命九门提督,即刻包围这几位”清流”御史的府邸!府中上下,无论主仆,一律锁拿!搜!给朕搜个底朝天!朕倒要看看,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忠臣”,府里藏了多少腌臜!”
“还有,”秦铮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射向那份密折,“给朕查!这份折子,是如何绕过通政司,直接递到朕案头的!所有经手之人,一律拿下!严刑拷问!”
一连串冰冷彻骨、杀气腾腾的命令,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御书房。
李德海听得浑身冷汗淋漓,连滚爬爬地领旨而去。
他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要大开杀戒了,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很快,三道旨意如同三道索命的符咒,迅速传遍宫闱内外。
宗人府内,几位养尊处优、自恃身份的老王爷正聚在一起,等着看秦铮如何应对他们的“忠言”,却等来了宗令带着铁甲侍卫的“恭敬相请”。
面对冰冷的刀锋和谋逆论处的威胁,老王爷们瞬间面如土色,瘫软在地,连哭喊都不敢,便被“请”进了宗人府最森严的静室。
与此同时,九门提督亲率如狼似虎的兵士,撞开了几位御史府邸的大门。
哭喊声、呵斥声、翻箱倒柜声瞬间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府中家眷仆役被如数锁拿,平日道貌岸然的御史大人被粗暴地从被窝里拖出来,冠带不整,面无人色。
通政司内,几个负责传递奏章的小吏也被如临大敌的侍卫拿下,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京城,瞬间笼罩在一片肃杀恐怖的气氛之中。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所有官员都噤若寒蝉,生怕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波及。
长乐宫内,容隐醒来时,已近午时。
药力褪去,精神恢复了些许,他刚起身,李德海便小心翼翼地进来禀报了外面正在发生的惊天巨变。
听着李德海带着惊惧的叙述,容隐沉默良久。他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依旧挺立的修竹,清俊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心疼。
他心疼秦铮。
心疼他为了护住自己,不得不一次次举起屠刀,沾染鲜血,承受暴君的骂名。
他知道,秦铮本可以更温和,更怀柔,但那些人的步步紧逼,刺杀的血腥,密折的恶毒,彻底激怒了这头守护领地的雄狮。
“宸君……”李德海看着容隐平静的侧脸,欲言又止,眼中带着担忧。
“无妨。”容隐转过身,声音平和,“陛下……自有分寸。李总管,备些清淡的膳食吧,陛下……怕是还未用膳。”
容隐知道,此刻任何劝阻都是苍白的,也是对秦铮心意的辜负。
他能做的,便是在这风暴的中心,保持冷静,成为秦铮唯一可以停泊的港湾,用长乐宫的安宁,抚慰他紧绷的神经和染血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