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五章梅山——荒野求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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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完港,吃完了早饭。水头问大家下不下地。
我打算下,因为我的身份证过期了,想下去办一个。
水头想下去买菜,回来自己做着吃,老四和小高就想下去转转。老电就打算修手机,屏幕碎了。
于是,水头,老陈,我,老四,小高,老电六人组,坐在码头这边的黑车,一趟三百(管接管送)。
贵是贵了点,但我们人多,平均下来,也就没多少了。
黑车司机给我们送到一家超市门口,我们就下来了。接下来,他们五人去了附近的集贸市场,而我自己一个人,高德地图搜到附近五公里一个派出所,这里能办身份证,我就打车过去了。
网约车司机绕了三圈才接单,丰田卡罗拉锈得像块移动废铁。
副驾安全带卡扣塞着半根油条,车载香水混着韭菜味。
“梅山所?”司机嚼槟榔的腮帮鼓起肉瘤,“那破地儿上个月才挂牌!”
挡风玻璃裂痕蜿蜒如蜈蚣,把导航箭头劈成两半。
派出所蹲在油菜花田尽头,白墙被藤蔓啃成迷彩服。
蓝底招牌“梅山派出所”的“派”字掉了一撇,风一吹,“咣当”晃荡。
门口小河漂着鸭群,绿藻缠住警车轮胎,像给黑皮鞋系了根烂鞋带。
三轮车“突突”堵在院口,箩筐翻下金灿灿的玉米棒。
老农赤脚追芦花鸡,鸡爪踹飞户籍窗的排号单。女警举喇叭吼:“车挪走!当这是晒谷场?”
喇叭漏电声混着鸭叫,惊飞柳梢打盹的麻雀。
我踩过田埂进院,胶鞋底粘满湿泥。
宣传栏“扫黑除恶”海报边,丝瓜藤爬出“丰”字型绿网。
戴老花镜的保安蜷在藤椅剥毛豆,豆壳撒在防暴盾牌上,黄绿相间像迷彩涂装。
女警指尖悬在键盘上,像探雷针。
“安徽?跑舟山办证?”她眉毛拧成缆绳结,“在这边工作吗?”
窗外鸭群“嘎”地掠过小河,水波晃碎户籍窗铁栏的影子。
临时照相棚缩在档案室角落,霉味混着打印机硒粉香。
背景布皱褶里蜷着风干蟑螂尸,一条腿须断在“身高标尺”的“170”刻度上。
摄影师踹开电源线:“下巴抬!当拍通缉犯啊?”
女警敲键盘如打电报,指甲油剥落成斑驳船漆。屏幕蓝光淹过她鼻梁:“梅山没你轨迹。。。暂住记录零!”
光标在“活动痕迹”栏疯狂闪烁,空白字段白得刺眼。
我给她看了眼我的海员证。
“船员?”她眉毛拧成缆绳结,“船员在我们这边办不了!”
我收起海员证,塑料封皮擦过台面,刮下星点红丹漆屑——昨夜补漆时沾的,此刻像干涸的血痂。
“好的知道了!麻烦您了!”说罢,我拎起我的背包,径直走向了外面。
时间还早,按照水头给我的地址,我打算坐公交过去。
公交站牌锈成抽象画,路线图被小广告糊成牛皮癣。
“梅山港站→保税区警务室”的箭头模糊如蝌蚪,尾端被雨水洇成蓝泪痕。
站台是田埂的瘤子,水泥裂口钻出狗尾草。我蹭掉鞋底泥,草籽趁机钻进裤管,刺痒如海蟑螂爬腿。
长椅被晒出木刺,一坐,“嗤啦”勾住工装线头——昨夜绑货的尼龙绳,此刻缠上陆地的荆棘。
电子屏死寂如墓碑,塑料罩里塞着张泛黄时刻表:
7:308:159:00
现在都已经8:25了,还是没有这趟公交车。
哎!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不!连公交车就不待见我!
还是打车吧!
手机电量告罄前,叫车软件跳出接单司机——光头,金链,黑车同款油腻笑。
丰田卡罗拉刹停时卷起沙尘暴。
光头司机拍方向盘打节拍:“这是去上班啊?保税区蹲办公室的?”
我盯着窗外飞逝的烂尾楼:“跑船的。”
他猛按喇叭:“操!早说啊!该收你双倍!”
喇叭声惊飞电线上的麻雀,羽毛混着沙尘砸在挡风玻璃。
看这位大哥挺爱唠嗑,我就随口问了句:“师傅这边有啥好玩的地方?”
“这破地儿有啥好玩?”他指甲抠着方向盘油泥。
“集装箱坟场拍鬼片?”
“烂尾楼玩跑酷?”
“还是去野河沟钓辐射鱼?”
槟榔渣从他嘴角飞溅,粘在“平安符”上像干涸的血痂。
十字路口黄灯闪烁。
银色polo突然从玉米地窜出,车头直插我们前轮!
“找死啊!”光头吼声炸雷,方向盘右打如甩舵——轮胎刮擦路沿石“刺啦”尖叫,车身甩尾漂移,副驾渔网兜住半空中的槟榔袋,像捕鲸叉命中猎物。
后视镜里,polo车窗探出卷发女人头颅。口红艳如伤口,中指竖得笔直。
光头猛捶喇叭:“赶着投胎啊!”
声波震得后视镜“平安符”疯狂打转,红穗子甩出残影,像螺旋桨绞碎空气。
我胃袋翻涌,早上喝的米粥混着胆汁往上顶。
攥紧车顶拉手,指关节白如船骨。
光头嗤笑:“晕车?你们跑船的不该习惯晃悠?”
他故意碾过坑洼——我后脑撞上车窗,震动顺着脊椎爬下,像被巨浪拍上礁石。
黑车甩尾刹停时,扬尘扑进集贸市场大门。
光头司机拍车门:“到啦!人间天堂!”
声浪惊飞摊顶麻雀,羽毛混着塑料袋旋上天空,像群逃窜的透明水母。
汽车尾浪裹着千层味扑来——
烤鸭油香、鱼摊腥气、炸臭豆腐的硫磺臭、混着廉价香水与汗酸,在鼻腔里调成鸡尾酒。
老陈如登陆艇般撞进熟食摊:“烧鹅!现斩的!”
刀剁砧板声像机枪扫射。
水头揪住我:“找理发店!头发能扎辫了!”
霓虹灯管拼成“潮男工作室”,转灯红蓝光扫过镜墙,映出我们工服油污、海风皴裂的脸,像两尊出土的深海陶俑。
洗头妹指甲镶水钻,抓头皮如珊瑚刮擦礁石:“大哥跑船的?发质像腌海带!”
老电蹲在维修摊前,捧碎屏手机如捧骨灰盒。
“能救不?”
小哥镊子挑出玻璃碴:“内屏漏液!换新吧!”
老电觉得不靠谱,打算换一家看看。
海风卷走尾音,答案飘进卖菜吆喝声里。
快餐店油烟熏黑墙,吊扇转成螺旋桨残影。
我们霸占塑料桌,战利品堆成小山:烧鹅油透纸盒,卤猪耳颤如活物,冰啤酒瓶凝水珠,流下道道咸泪痕。
老四举筷吼:“干饭!比船餐强万倍!”
一次性筷劈开时,木刺扎进他虎口的缆绳老茧。
水头新剃的青皮反着光,后颈刀痕渗血珠。
老四捧着新手机,对着水头贴脸拍照:“哎呀!水头你这发型!嘎嘎靓!”
老陈捏着啤酒瓶凑近:“哟!头皮屑都没了!”
指尖戳向发青的头皮,水头缩脖骂:“滚!刚刮的嫩肉!”
后颈刀口结着血痂,随喉结滚动上下窜,像只吸血的蜱虫。
说罢,我们还有正事要做——老电修手机。
手机店柜台像沉船残骸,碎屏机堆成小山。
老电的华为躺在手术台,屏裂成蛛网,内脏裸露——电池鼓包如生疮的肚皮,排线蜷曲似脱水蚯蚓。
维修小哥镊子尖挑着绿电路板:“内屏漏液!神仙难救!”
水头戳着碎渣:“比上回砸舵机的屏碎得还艺术!”
老陈捏起芯片:“这黑疙瘩是CPU?还没鱼眼大!”
小高突然举自己手机:“看!防爆膜!钢化界的航母!”
膜沿磕出陨石坑,屏却完好如初。
小哥烙铁点焊,青烟腾起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