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四章浪奔信号港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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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港工作结束,离引水下船还早,起码还有四五个小时。
    大厨一个人做完了厨房做饭的活儿,留下分餐的工作给我。
    大厨甩下围裙:“分餐!引水那份加量!”
    蒸汽凝在顶棚铁皮上,滴进红烧鱼盘里,“滋啦”炸出个小油花。
    船员铝盘堆成锈色小山,引水的瓷盘单独闪着冷光。
    我舀土豆炖肉——
    船员盘:肥肉颤巍巍盖住白菜帮;
    引水盘:精瘦肉排成检阅队形,底下垫着焯水的西蓝花。
    任君伟扒着门框咽口水:“哟!清炒虾仁?过年了?”
    冻虾仁裹着薄芡,在引水盘里亮得像珍珠。
    大厨踹他小腿:“滚!你的在锅里!”
    锅底粘着碎虾渣,混在洋葱片里像建筑废料。
    我端瓷盘像捧炸药包。
    驾驶台门开时,引水正背身看电子海图,鸭舌帽檐压住后颈汗渍。
    “搁这儿。”他用指尖指着前面窗沿边的台子。
    “嗷好!”说罢,我径直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放下餐盘就离开了驾驶台。
    船员餐厅闹如集贸市场。
    老四舔着铝盘油花:“瞧见没?引水筷是象牙的!”
    水头掰着馒头冷笑:“放屁!塑料镀层!”
    他馒头蘸尽菜汤,盘底刮出“刺啦”响,露出金属原色的划痕。
    回收引水盘时,清炒虾仁剩了半盘。
    米粒黏在瓷沿上,三颗虾仁孤零零泡在油汤里。
    大厨叉腰骂:“山猪吃不来细糠!”
    我捏起颗虾仁丢嘴里——凉了,腥气混着冰箱味返上来。
    老陈突然窜进来,袖口卷着海风。
    他闪电般抓走剩虾仁塞进嘴,喉结滚动像吞刀片:“妈的!凉了也香!”
    虾尾尖刺扎破他嘴角,渗出血丝混着油光。
    下午三点,引水终于下了船。
    这次需要放的引水梯,只是一个软梯就行。(干舷8米4,按照规定,不放组合梯。)
    收完了梯子,来到厨房干活。瓷盘洗净倒扣在碗架顶层,白底蓝边亮得晃眼。
    大厨突然说:“下趟靠港,腌点虾酱。”
    他踢了脚冻虾包装箱:“这玩意儿,热油滚过才见真香。”
    舟山列岛如绿宝石撒落海面,每座岛礁顶都蹲着座信号塔。
    手机信号格始终满血,抖音视频秒开无缓冲。
    水头举着手机绕甲板拍全景:“老铁们!实时直播万吨轮压浪花!”
    浪沫溅上镜头,直播弹幕炸锅——「特效**」「背景是P的吧?」
    海上电竞厅——二副躲船东房间开黑,耳机压出红痕。
    “推塔啊傻缺!”李哲的吼声震得墙面发抖。
    突然船体猛晃,手机甩进沙发缝隙。
    他趴地掏半小时,摸出满屏蜘蛛网的手机——
    游戏角色已挂成0-11,队友骂声刷屏三十条。
    机头迷上卫星地图。
    放大山东省实景图,指给大厨看:“你家在这片筒子楼!”
    大厨眯眼辨认半小时,刀尖“咚”地钉住某窗台:
    “晾的腊肉错不了!老子腌的!”
    刀下手机屏裂出放射纹。
    深夜流量盛宴。
    老四外放《狂飙》第18集,高启强掀鱼摊的“哗啦”声混着真实浪响。
    看到“告诉老默我想吃鱼”,冷库突然“咣当”巨响——
    偷鱼贼是只贼鸥,叼着冻带鱼撞碎舷窗玻璃。
    唯一失联时刻在过洋礁。
    船体被峭壁阴影吞没时,信号格骤降。
    老陈正视频指导老家修拖拉机,画面卡在“火花塞”仨字。
    他举手机满甲板狂奔,像持火炬的原始人。
    信号恢复时,拖拉机早拆成零件。
    进舟山前夜,流量厮杀白热化。
    二副抢到茅台申购资格,狂笑震飞海鸥。
    老四下载舟山海鲜市场APP,比价梭子蟹被坑运费险。
    25日早上五点,引水员登船时,满格信号突抽搐。
    老四的梭子蟹订单卡在支付页,指纹按出满屏油渍。
    二副的茅台申购倒计时归零,页面弹出「网络异常」。
    舟山大桥映入眼帘时,5G图标剧烈闪烁。
    所有手机同时弹出推送——「台风警报:明日浪高8米」
    满格信号终于低下高傲的头,在风暴前奏里,化作雷达屏上密集的雪花点。
    引水艇划破晨雾时,舟山港的朝阳正熔金。
    水头叼着油条指海图:“四米!当心别放成四十米!”
    老陈拎出引水梯——新尼龙绳盘得齐整,像刚拆封的蚊香圈。
    史上最快放梯——梯钩“咔嗒”扣住舷边,水头单手抖绳。
    尼龙梯“唰”地垂落,浪花刚舔到第三节横杆。
    海风卷走尾音时,梯头已撞上艇甲板,“咚”一声脆如钟鸣。
    闪电收梯——引水员帽檐消失在生活区大门,我和水头拽绳如收渔线。
    “一、二——起!”(喊这句话纯属多余~)
    尼龙梯腾空而起,梯钩离船舷瞬间,拖轮正吐出最后一个烟圈。
    老四端着粥碗愣住:“完事了?”
    老陈盘绳的手快出残影:“四米梯,比晾衣服还省劲!”
    尼龙绳在他掌心飞转,绳圈套绳圈,眨眼垒成小金字塔。
    盘最后一圈时,引水员的对讲机刚响起:“车钟备妥。”
    水头踢了脚新缆桩:“上回在黄浦江。。。”
    “别提!”我截话,“差点冻成冰棍,收梯收出腱鞘炎!”
    水头甩甩手腕——旧伤疤像条蜈蚣,趴在曾经勒裂的虎口上。
    新尼龙绳散着化纤味,混进咸风里竟像香水。
    水头突然哼起歌:“浪奔~浪流~”
    跑调到东海,调门却轻快。
    老四粥碗“铛”地敲栏杆:“收工!走吃饭去!”
    盘妥的引水梯卧在架子上,绳身还凝着水汽。
    晨光从透气窗漏进来,梯绳阴影投在舱壁——四米长的淡灰色直线,
    像给过往的狼狈画了道休止符。
    驾驶台飘来咖啡香时,老陈正舔碗底豆渣。
    引水员帽檐压住半张航海图,指尖敲着罗经罩:“舟山港该发效率奖。”
    窗外,拖轮正犁开金波,尾迹短得像句点。
    这边叫梅山港,好像是刚开发出来的。人烟稀少,听码头工人说,出门基本上都要过桥到大岛上去。
    老陈蹲在舷边:“鸟不拉屎的地儿!”
    他指远处跨海大桥——桥身细得像根鞋带,拴着梅山岛和大陆。
    “便利店?网吧?”老四抻脖子望,“毛!全是集装箱坟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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