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烽烟拭砚 第四十四章:拭砚·边城炼狱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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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沧霄以砚裂重聚千尺雷,反噬之力如狂蟒噬心。
他强咽下喉头翻涌的腥血,脚下青石在无声重压中寸寸龟裂。
当他终以道袍袖角拂去染血唇角的刹那,被血砚朱砂染透的残断木尺,骤然在城头石像中发出共鸣铮鸣!
嗡——
尺面血红的“仁”字骤然爆发赤芒,瞬间连缀全城断尺!
一道浸透血痕的凡木裂尺阵列横绝于磐石堡前,堪堪拦住最后一波石弩。
墨沧霄袖底的指节猛一收拢的刹那,那方吞尽雷狱、引动伪道锁链的道纹砚,如同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濒死巨兽,发出一声短促到极点的悲鸣。砚身上的裂痕疯狂扩张,深处涌出的不再是朱砂,而是粘稠得几乎凝结的暗红血块。
崩毁的天雷残余如万千失魂的巨蟒,混乱地抽搐、炸裂、溅射,最后一道粗如殿柱的雷光碎块裹挟着礼法锁链残留的恶臭符文,狠狠砸向城楼!墨沧霄整个人被一股恐怖的反冲巨力轰得向后滑去,道袍猎猎作响,几乎撕裂虚空。脚下的坚硬城砖在无声中化为齑粉,蛛网般的裂纹在他身后瞬间蔓延数丈。血终于强忍不住,猛地冲出了紧闭的唇齿,猩红溅上他苍白如纸的下颌,染污了拂拭唇角的青色道袍。
视野有一瞬的眩晕,仿佛天地倾塌的声音都隔绝在了耳鸣的屏障之外。
就在这时——
“嗡——!”
一声低沉却穿透灵魂的共鸣猛然从城头炸开!
那声音带着木器不堪重负的撕裂感,更裹挟着一股被血与火彻底淬炼过的、不屈不挠的意念。
墨沧霄猛地抬眼。
视线穿透血雾与烟尘,正撞上城墙一角——那妇人化石臂弯深处,那截刚刚被血砚朱砂唤醒、朽木核心浮凸着赤红“仁”字的断尺!
此刻,那血字在寸断的凡木尺上燃起了刺目的光焰!
“嗡——嗡——嗡——!”
鸣叫并非孤响。石化的死亡之城中,第二声、第三声、第十声……百千声同样的撕裂鸣响在每一个角落轰然爆发!老卒尸体僵硬指缝间的半截刻痕尺,孩童石雕脚下踩着的木渣碎屑,散落墙缝、浸透了朱砂血与尘泥的断裂量杆……所有曾被血砚朱砂浸染、哪怕只是沾染上一丝气息的碎木残尺,都在这刹那爆发出回应的红光!无数微小的红点在同一瞬间亮起,如同被命运点燃的、散落的星辰。
断裂的尺身剧烈震颤着,挣脱了石化之力的最后束缚!它们被无形的“仁”字力量拉扯着,从僵硬的石掌中被强行抽拔而出,从废墟砖缝间破土而出!如同战场上突起的龙枪,一截,一截,又一截!浸透血痕的凡木残片,断裂的豁口如同沉默的利齿,带着残留在尺身上的斑驳血迹与灰尘石屑,铮铮然,凌空挺起!
碎尺列阵。
一道由成百上千断裂木尺组成的阵列,横亘在伤痕累累的磐石堡前!
它们高低参差,豁口狰狞,断茬处还浸着未干的血色和城泥,焦黑的、朽木的、带着刀刻印记的,每一截都来自凡俗微尘,每一寸都浸着底层挣扎的血肉记忆。没有神兵利器的锋芒,却散发着一种百死无悔的浑浊沉光。那红光不再是分散的星辰,而是一条由无数血“仁”微光强行扭结、贯穿首尾的伤痕巨链!
最后一波噬魂石弩,撕裂阴云,发出收割的厉啸!
轰——!
木与石的碰撞没有金铁交击的激越嘶鸣,只有一片沉闷至极、令人牙酸的碎裂与碾轧之声。断裂的凡木与冰冷的石箭撞在一起!
断尺豁口处血光疯狂吞吐。木屑在巨大的撞击力下瞬间化为齑粉,尺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弯折、崩解,那链缀尺间的“仁”字血光在箭锋压迫下剧烈黯淡,几欲熄灭!朽木终究难以抵挡符文加持的箭雨洪流,阵列多处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
一根雕刻着歪歪扭扭“张家坪”标记的木尺拦腰撞上一根黑色石弩,寸寸弯曲。裂口处的红光嘶叫着、拉扯着两侧的木纤维不肯彻底崩断,硬是以一个近乎折断的角度死死抵着箭镞,刺耳的**声刺入骨髓。
一根焦黑如炭的断尺被巨力撞得高高弹起,尺端直接迎上一根阴冷的石箭,“仁”字血光与箭镞上扭曲的符文短兵相接!滋——!两股力量灼烧出焦臭的烟雾。焦尺发出不堪重负的裂响,尺身从中段炸开一道大裂,却依然死死卡着那致命箭矢,血光沿着裂纹顽强游走!
“仁”字血链在箭锋强压下骤然绷紧,血光剧烈摇曳,阵列摇摇欲坠。
墨沧霄唇边新涌出的血蜿蜒而下,滴落在衣襟上。他眼中倒映着那道在弩雨重压下发出垂死**、却又绝不后退的凡物之阵,瞳孔深处如同有灼热的炭火重新燃起。
那些断裂的豁口在碰撞中迸发的不再是死寂的光,而是一种沉默的咆哮!木屑崩飞的刹那,“仁”字血链骤然大亮!所有断尺的豁口处,竟同时爆射出凝练如实质的赤色光束!
嗤嗤嗤!
血光如针,如锥,无视物理的坚石,狠狠地、精准地刺入箭身上流淌的恶毒符文脉络!
被血光刺中的符文猛地一颤,如同被烧红的铁钎捅入活体的寄生虫!阴冷的黯绿色泽瞬间褪去,石箭的去势顿时凝滞!
咔嚓!
碎裂的并非顽石之箭,而是箭身上那些构成符文回路的细微石脉!符文裂解,箭矢上附着的禁锢生命、汲取灵魂的阴邪之力开始逸散、瓦解!失去符文加持,沉重的石矢也不过是坚硬的顽石,颓然撞击在后续升起或挺立的断尺阵列上,发出沉闷碰撞。
一根又一根断裂、弯曲、布满豁口、浸透血污与尘泥的木尺,挺立在死亡与磐石之间。残朽的尺身蒸腾起烟尘般的暗红微光,像烧红的铸铁浸入冷水时腾起的血雾。
断裂的木尺阵终于硬生生啃住了这波毁灭的箭雨!
烟尘缓缓散开,露出破败却依然挺立的城墙轮廓。断裂的木尺横七竖八地斜插在箭矢与石尸之间,有的彻底粉碎,有的拦腰折断,有的被石箭深深嵌入尺身……如同无数在尸骸前插下的、染血的简陋刀枪。散碎的木屑和折断的尺杆漂浮在空中,每一颗都在昏暗的天光下散发着丝丝缕缕、不肯消散的血色微光。
墨沧霄的指节深深掐进掌心,一丝锐痛扯着神魂。道袍上洇开的血痕如同雪地里的新梅。视线扫过那道断尺浮屠,扫过那些碎木间固执跳跃的、源于凡俗而非天道的“仁”字血光,眼底最深处,那冰封已久的疲惫似乎被这抹凡尘血色融化了一丝缝隙。
城头上残余的生者在这难以置信的短暂僵持中,发出压抑太久后破闸而出的粗重喘息与劫后余生的呜咽。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骤然撕裂了这片刻的死寂!
不是箭雨,是沉重的、带着死亡碾压气息的闷响自城下升起。
众人循声望去,绝望如冰水灌顶。
磐石堡巨大的城门阴影下,地面无声开裂,三具庞大得令人窒息的漆黑巨物正缓缓升起,取代了那已崩裂的石弩残骸。
那是三座扭曲血肉与冰冷机关铸就的杀戮祭坛。
骨架用某种黢黑、吸光的未知巨骨搭建而成,嶙峋刺向昏暗的天穹。血肉筋络以惨绿和猩红**的胶冻形态包裹着骨架,缓慢地蠕动、搏动,仿佛某种病态的巨大内脏外露,上面黏附着不知从何而来的残破鳞片和尚未脱落的带血皮发。在这些搏动的血肉与骨骼之间,又强行嵌入了无数冰冷、带着工部标志性精密锈蚀感的青铜机括!巨大齿轮在血肉深处缓慢咬合转动,铰链拉动着锈蚀的锯片在湿滑的胶冻物内拖行,暗沉铜管深深扎入蠕动的血肉中,不知在汲取还是输送着浓稠污浊的液体。血水、粘稠的绿液、深褐色的油污从这些管口和缝隙中混合滴淌,渗入地砖。
每座祭坛顶端,并非神像,而是一个由朽木、枯骨和白惨惨符纸扎成的扭曲傀儡。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符纸上用腥臭粘稠的血勾勒出的空洞轮廓,以及枯骨和朽木强行拼接出来的扭曲四肢,姿势僵硬地朝向城内。在它面前,悬挂着一面布满霉绿斑块、仿佛刚从沼泽深处捞出的巨大铜鼓。鼓身附着着厚厚的、不断滴淌粘液的苔藓与菌斑。一张早已风干的、带着痛苦人面轮廓的鼓皮紧紧绷在污浊的鼓架之上。
咚!
没有锤击声传出,整个磐石堡的地面却猛地一颤!城砖在脚下跳动,沉闷的震动如同重槌直接轰在每个人心头最深处!一股无形的、令人作呕的波纹以那三座邪恶祭坛为中心,贴着地表急速荡开。波纹所过之处,坚硬的青砖上赫然留下无数细密扭动的污痕,如同蛆虫爬过的印记!
三个枯骨与符纸构成的扭曲傀儡同时动了。
不是抬手,而是它们身前悬挂的巨大腐鼓猛地向内凹陷!
咚!咚!咚!
连续的闷响,一声比一声沉重恶毒!每一次诡异的凹陷,都喷吐出浓墨般腐臭的绿雾!雾气带着刺骨的冰寒席卷开来,所过之处,城头石墙上凝结出厚厚的、粘稠的恶心绿冰。空气变得稠滞,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了凝结的沼泽死水。
更致命的,是紧随绿雾之后冲击而至的无形波潮。无数重叠、尖利、充满了狂躁与恶意扭曲的魔音如同亿万根无形的冰冷钢针,穿透耳膜,直接撕扯着城头残存守军的灵魂!士兵们抱着头颅凄厉惨叫,眼珠**外凸,口鼻耳中不可抑制地涌出粘稠暗血。一些靠近城墙边缘的人承受不住这源自深秽之处的精神冲击,失足翻滚着栽下城去,躯体被后续的波动碾过,爆开大团污浊血浆!
战阵核心,薛狰立于最庞大那座骨肉祭坛之下。这位中州悍将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混杂着狂热、厌恶、亢奋与剧烈痛苦的扭曲神情。他裸露的胳膊上青筋虬结如怒龙,血管凸显,皮肤下发着暗沉、令人不安的紫黑光。他猛地扬起手臂,挥向那摇摇欲坠的城池,喉咙深处滚出的咆哮带着非人的摩擦,刺耳得如同折断的骨片在刮擦石板:
“碾!碎!”
腐鼓再陷!
咚——!咚——!咚——!
催命的腐鼓波潮排空而来,粘稠的绿雾几乎吞噬了一切可视的光线!污秽的魔音撕裂着最后的防线,那由残断木尺燃起的、微弱的赤色“仁”光被迅速淹没在无边的绝望泥沼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
磐石堡的最高处,一道燃烧的身影骤然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