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砚底余烬 第二十四章:父笔·烙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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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
曹莽的厉喝如同鬼狱刮出的阴风,裹挟着“刑枷刃”上缠绕的罪孽寒气,瞬间将密库原本凝滞的空气冻成了冰渣!那柄造型狰狞、刃身刻满细小律文的凶器,带着冻结魂魄的恶意,直刺墨沧霄心口——目标正是他怀中刚揣入的图纸与那要命的残页!
墨沧霄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求生的本能、护住遗页的执念,以及对那文字内容产生的滔天巨震,全部化为一股滚烫的岩浆,猛地冲破心口冻结的寒冰,涌向四肢百骸!
“嗬!”
他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嘶吼,身体如同被巨力拉扯的弓弦向后猛仰。曹莽的“刑枷刃”擦着他胸前衣襟掠过,锋利无匹的寒气甚至割断了数缕飞扬的乱发。刃尖上扭曲的律文在黑气中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怪响,仿佛无数冤魂在尖啸锁链的束缚。
墨沧霄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碎石粉尘簌簌落下。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但更让他五内俱焚、灵魂撕裂的是父亲笔迹中透露出的惊天真相!
——九畴天碑…非佑苍生神器,实牧万民为刍狗牢笼!
那冷硬残酷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认知的根基之上!童年祠堂中供奉的巍峨天碑影像、传说中圣王白徽明救万民于混沌的功绩、世人顶礼膜拜的秩序象征……这一切构筑的世界底层认知,在短短一瞥的文字中轰然倒塌!
牧万民?为刍狗?
那为基石撑起世间秩序的伟力,原来是**苍生血肉的囚笼!
“小虫子,滚过来!”曹莽一击不中,恼羞更成怒。他手腕一翻,刑枷刃轨迹刁钻,化刺为横斩!黑色的罪孽冻气化为一道半月形的墨色寒罡,封锁了墨沧霄左右闪避的空间,要将他一刀两断!刃风所过,密库石壁上瞬间凝结出一层白霜。
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舔舐着脖颈。墨沧霄瞳孔猛缩,身体在狭小空间内爆发出惊人的韧性。他右足蹬地,腰腹发力,整个人几乎是贴着地面向侧旁翻滚!寒罡的边缘扫过他后背衣衫,“嗤啦”一声裂帛响,冰冷的触感瞬间刺入皮肉,冻结的疼痛直冲骨髓!
翻滚的同时,他紧握在右手的碎砚片,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反手狠狠向上撩出!那不是武功招式,是求活路的本能劈斩,更是认知崩塌边缘、无法言说的愤怒宣泄!
铛!
刺耳的金石交击声在密库狭小的空间内爆开!碎砚片撞上刑枷刃厚重的刀背,火星四溅!一股沛然巨力沿着砚片传来,墨沧霄整条右臂瞬间麻木,虎口彻底撕裂,鲜血淋漓!
残砚在他怀中疯狂震动!方才摹刻千卷锁本就引发了其内部的剧烈动荡,此刻与刑枷刃这蕴含“刑”碑之力邪兵的硬撼,更如同烈火烹油。砚身上原本玄奥的“道纹”此刻明灭不定,光芒晦暗,裂痕深处传来细微却清晰的开裂声,如同心碎的前兆!
剧痛之下,父亲的遗言却如同跗骨之蛆,更加猛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神!
——圣白徽明…早知真!碑立非定秩序,实构大阵,汲万灵生机、信仰、魂魄维…不可知物!
白徽明知情!圣王!那个被塑造成一切仁德秩序源头的圣王,竟然是构筑这一切吸血枷锁的始作俑者?秩序不是基石,是锁链!是抽取万民生命、信仰甚至魂魄去喂养“不可知物”的法阵!
信仰被亵渎!历史被扭曲!存在的意义被残忍否定!
“呃啊——!”墨沧霄发出一声夹杂着剧痛与精神撕裂的怒吼,借着碰撞的反震之力踉跄起身,背靠石壁,将怀中物事死死护住,**的双眼死死盯着曹莽,里面是翻腾的岩浆和破碎的冰山。
曹莽也被震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小子比他预想的要难啃!那股源自精神剧烈冲突爆发出的凶悍力量,竟似能撼动刑枷刃的寒威!但这更激起了他的杀心。
“给老子死!”曹莽狞笑,体内元功狂催。刑枷刃上的黑色寒罡陡然暴涨,凝实如墨玉刀锋,刃身上那些律文符咒疯狂游走,发出嘈杂刺耳的锁链拖拽声。他一步踏前,双手握刀,力劈华山!更有一股无形的精神威压蔓延而出,试图冻结墨沧霄的意志——“伏法认罪”的精神暗示!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逼近!
绝境之下,墨沧霄心中最后那个念头——那份源自血脉、源于对父亲所有复杂情感汇聚成的绝地反扑的执念,与刚才闪过的文字合流!
——吾逆道,非叛人,乃破吸血枷!
逆道……叛人?吸血枷!
父亲墨爻,他高举的叛旗,逆的原来是这囚禁苍生的伪道!破的是这名为秩序实为枷锁的天碑大阵!
轰隆!
残砚之内,那点温润的白光核心仿佛被这源于血脉、直抵神魂的呐喊引燃!它猛地一亮,并非炽热霸道,而是带着一种穿透虚无的明澈,骤然爆发!
唰!
一层极淡、几乎肉眼难辨的清润白光,如水波般瞬间扫过整间密室。那白光微弱,却带着某种无法形容的韧性。
效果立竿见影!
曹莽志在必得的、蕴含精神威压的全力一刀,劈下的轨迹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迟滞。那缠绕刃上的罪孽黑气和无形寒威,在白光扫过的刹那,如同冰雪遭遇初阳,竟明显地被遏制、削弱了一丝!虽不足以抵挡刀刃,却足以争得一线生机!
墨沧霄精神亦是为之一震!那股几乎冻结他灵魂的寒气和精神暗示被瞬间驱散大半!
就是现在!
生死间的磨练让墨沧霄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他没有试图招架那恐怖绝伦的一刀,身体借着石壁再次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猛扑!方向,正是曹莽肋下的空档!动作近乎蛮横,充满了以伤换命的惨烈!
刑枷刃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劈下!却因为那一瞬的微滞和墨沧霄决绝的扑击,最终擦着他的左肩外侧斩落!
嘶啦——!
墨沧霄肩头衣甲连同皮肉被锋锐至极的寒刃豁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瞬间喷溅的鲜血还未落地,就被刃上恐怖的寒毒冻住,凝成一串冰珠砸在地上!剧痛钻心,寒毒疯狂向体内侵蚀!
然而墨沧霄的身体已然带着一股亡命之势,撞入了曹莽中门!拼着重伤,换来的唯一空隙!
噗!
他紧握在手的碎砚片,在身体交错而过的瞬间,狠狠戳进了曹莽没有重甲覆盖的左**外侧!
“啊——!”曹莽发出一声痛极的怒号!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本该被一刀两段或冻成冰雕的小老鼠,竟然能给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更让他惊怒的是,刺入**的那块沾血的砚片,其中蕴含的某种坚韧锐意,竟似能无视他护身罡气!
机会转瞬即逝!
墨沧霄一击即退,不顾肩头冰封剧痛,踉跄着扑向门口那道依然半开的缝隙!
“休想!”曹莽目眦欲裂,反手一刀狂扫向墨沧霄后心!刀势更疾,含怒含痛之下,威力倍增!
千钧一发!
轰!
墨沧霄冲出的身体猛地扑在门外回廊冰冷的地砖上。身后,那凝聚了曹莽滔天杀意的刀罡狠狠劈在了厚重的黑铁密库门扇之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坚硬的玄铁门扇被劈出一道深达半尺的恐怖裂痕,向内凹陷扭曲!无数碎块崩飞!刺耳的钢铁**声在密闭的廊道内回荡!整个焚典阁似乎都为之震颤!
而这股剧烈的反震之力,恰恰成了墨沧霄逃离的最后一股推力!他被刀罡余波和门的反震力量狠狠推了出去,在地上翻滚出丈余。
烟尘弥漫,碎块纷飞。
墨沧霄浑身浴血,左肩伤口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可怕的寒毒沿着血脉疯狂向内蔓延,半边身子如坠冰窟。但他怀中,那至关重要的图纸和那张焦黄的残页,被他死死护住!没有分毫损毁!
在翻滚的视野中,他最后瞥见那道扭曲凹陷的门缝深处——曹莽因暴怒和伤痛而极度扭曲的脸,那双**的鹰目中燃烧着几乎要将空间焚尽的暴虐。他还看见,曹莽手中,正死死抓着自己被曹莽刀罡震碎、飘落在半空的数张墨爻手记残页!其中一张,清晰可见“白徽明”、“韩牧→韩无刃”、“守渊责,实画地牢…”的墨痕!
“韩牧……韩无刃……守渊人……”“实画地牢……”
父亲的字迹、韩无刃的真名、那荒谬又沉重的“守渊”责任,以及对这责任冰冷绝望的评语——“画地牢”!
这一切,连同身体的剧痛、被背叛的茫然、寒毒的侵蚀、逃脱的惊险……所有的一切,混杂成一口滚烫的熔岩,狠狠堵在墨沧霄喉咙里!
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焚典阁外传来的警哨声、闻声赶来的沉重脚步声,如同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
逃!
必须逃出去!
带着这颠覆一切的血与火的真相!带着这父辈的遗言!
墨沧霄猛地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和满口的血腥让他强行提起最后一丝力气。他挣扎着爬起,不顾一切地扑向回廊深处复杂如迷宫的阴影,扑向风雪呼啸的窗口。每一步,滴落的鲜血都在冰冷的砖面上冻结成刺目的红梅。每一步,怀中那页来自父亲的血泪控诉,都像一块通红的烙铁,深深烫进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心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