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砚底余烬  第二十三章:千卷锁·摹天痕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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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如刀,削过焚典阁层层叠叠的玄木重檐,檐角垂下的冰棱利刃般刺向墨色夜空。中州腹地,天子脚下,这座矗立于皇城西角的森然楼阁,犹如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漫天风雪中吞吐着千年积累的墨香与隐秘。
    墨沧霄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宫墙阴影,每一次呼吸都竭力压进肺腑最深处。南荒巫女的秘药草汁涂抹在他裸露的皮肤上,散发出沼泽枯草特有的苦腥气,中和着他属于“活人”的温热气息。他抬头,目光穿透细密的雪帘,钉在焚典阁幽深的高门入口。
    明哨八人,铠甲覆雪,矛尖寒光在檐灯下偶尔一闪。暗哨的位置,根据赤翎军情中描述的轮换路线,应在东南角那株虬结的枯木之上,以及西北角第三道风铃之后。巡逻队的脚步声厚重而规律,每一步都踏在墨沧霄绷紧的神经上——时间,是此刻最大的敌人,也是唯一的伙伴。
    不能再等!
    趁着风势骤然加疾卷起雪尘的瞬间,墨沧霄动了。身影并非快若闪电,而是以一种奇特的、仿佛融入风雪的滞涩感滑向阁楼侧翼的一扇偏窗。指尖夹着取自南荒毒瘴泽的石蟾鳞片,轻轻刮过窗棂上一处微不起眼的暗符,一股微弱却刺鼻的浊气散出,覆盖了窗栓机关上的防御禁制微芒。
    “吱呀——”一声轻得几乎被风雪吞噬的**,偏窗开了一线缝隙。墨沧霄如狸猫般钻入,寒意被身后沉重的黑暗瞬间包裹。焚典阁内部更冷,那是积攒了无数秘密的阴寒,混着陈年墨汁和虫蛀纸页的味道。
    阁内并非完全漆黑,每隔数十步,廊柱上便嵌着以微弱萤石为芯的壁灯,提供着仅够视物的昏黄光晕。巨大的书架如沉默的士兵阵列,延伸向黑暗的深处。墨沧霄闭目回忆着密信中所述,焚典阁地下共有三层,薛狰私藏的“噬魂弩”图纸,应在最后一层最深处的“禁法密库”。
    避开感应灵力波动的符阵陷阱,他如履薄冰。每一次落脚都精准地踩在石板上特定的花纹节点,那是前人踩踏无数遍后形成的“安全路径”暗示。怀中,那方已有些破碎的残砚,此刻竟仿佛一个沉眠的心脏,微不可察地搏动了一下,散发出一缕温润的气息,轻抚过墨沧霄绷紧的脊背,似乎无声地指引着周遭那些隐在黑暗里的灵力乱流。
    心跳在极静的空间里擂鼓。终于,沉重的黑铁大门横亘在前——禁法密库入口。门上没有任何锁孔,只有一片光滑如镜的区域,上面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镌刻着数百上千个微缩的古篆符文——千卷锁。
    这不是靠蛮力或寻常技艺能解开的锁。它以阁内秘藏的数百卷特定典籍为“钥匙”,必须按特定顺序和力道激活对应符文,触发极其复杂的能量回路。门外,厚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巡逻士兵甲叶碰撞的轻响,由远及近!他们没有停留的迹象,但墨沧霄知道,下一轮巡逻很快就会折返。
    呼吸骤停。墨沧霄的目光死死锁在千卷锁那无数点亮的符文上,每一个符文都代表着一卷特定的古籍。时间不够!纵然他博闻强记,也无法在如此紧迫的环境下推演出正确的顺序。
    冷汗渗出鬓角。
    就在那脚步声仿佛踏上耳膜的瞬间,手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探入怀中,将那方冰凉沉重的残砚紧紧按在了千卷锁光滑的符文区!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自残砚内部爆发出来!它不像往常在生死关头才有的狂暴吞噬,更像一种极度饥渴的……摹刻!墨沧霄清晰感觉到砚体内那些纵横的裂痕骤然张开如饥渴的嘴,砚池深处那沉睡的白色核心猛地一震!
    千卷锁镜面般的符文区瞬间光芒大盛,无数能量轨迹如同活物般剧烈游走,汇聚成一道足以致命的灵能脉冲就要爆发!然而,就在脉冲即将触及残砚本体的刹那——
    嗡鸣转为细密的嘶嘶声。
    无数肉眼难辨的、比发丝更细的光丝从残砚的裂痕深处探出,精准地“点”在锁面那些游走的能量轨迹上。残砚如同一个顶级的画师在飞针走线,又像一个贪婪的学舌鹦鹉在复述最复杂的乐章。它在疯狂地“扫描”!它在贪婪地“拷贝”!千卷锁内那玄奥复杂的能量序列,如同江河倒灌般被强行抽取,强行刻录进残砚之内!
    时间仿佛凝固了五息,又像是漫长的一生。
    墨沧霄双臂剧震,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浸染入砚池,却被砚体瞬间吸噬,化作维持摹刻的燃料。砚身上的道纹疯狂明灭,仿佛不堪重负,细小的石屑簌簌掉落。
    咔哒!
    一声清脆又古老的机括声猛然响起!沉重无比的黑铁大门向内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的缝隙。门开瞬间,千卷锁符文的光芒骤然熄灭!
    成了!
    墨沧霄顾不得砚体的剧颤和裂痕深处传来的灼痛感,闪电般挤入门内。刚一进去,浓重的霉味混着陈封的气息扑面而来。密库不大,只有一丈见方,内部并无书架,只有中央一张石案。石案之上,一捆布满精密符文与几何图形的黑色卷轴静静躺着——噬魂弩图纸!正是它!
    他冲上前,一把抓过图纸揣入怀中。心头大石落地一半。目光下意识扫过石案下散落的几张泛黄残破的纸张——显然有人之前在此匆忙翻找过。正欲离开,角落里一张边缘烧焦、字迹却异常熟悉的残页,如同带血的钩子,猝不及防地钩住了他的眼球,狠狠刺入心口!
    墨沧霄浑身巨震,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他几乎是扑过去的,不顾一切地拾起那张脆弱的残页。
    入目,是他刻入骨血的、属于父亲墨爻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却浸染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与决绝!
    那文字,如惊雷炸响:
    “九畴天碑…非佑苍生之神器,实牧万民为刍狗之牢笼!”
    “圣白徽明…早知真貌!碑立非为定纲常序,实构囚天汲灵大阵,汲万灵生机、窃万民信仰、碎魂魄为薪…维续不可名状之物!”
    “吾逆道者,非叛人伦天道,乃破此吸血噬魂之伪天枷锁!天…非天!道…非道!”
    字字如刀,剜心蚀骨!仿佛父亲隔着时空的怒吼,狠狠砸碎了他对这个世界、对天碑、对圣王白徽明最后一丝残存的敬畏与幻想!牢笼!刍狗!吸血噬魂!
    墨沧霄眼前发黑,握残页的手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指甲刺入掌心而不自知。砚台在他怀中突然发出一声低沉如呜咽的嗡鸣,砚底核心的白光透过道纹急速明灭,如同一个得知残酷真相后的剧烈胎动!
    就在这时!
    门口滑开的缝隙黑影一晃!一只裹在玄色鹰爪护臂中的手,带着刺骨的寒意猛然探入!
    “文脉余孽…好本事啊!”曹莽那毒蛇般阴冷嘶哑的声音,裹挟着森然杀机,穿透密室凝固的空气,“图纸…和这张要命的纸,留下!”
    精钢打造的“刑枷刃”无声弹出,刃口刻满扭曲的律文,浓郁的罪孽黑气缠绕其上,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骨髓的寒毒气息!密室的空气温度骤降!
    图已得手!父之遗页在握!生路仅在那扇未及关闭的门缝之后!
    墨沧霄眼神瞬间血红,猛地将那残页也塞入怀中,左手死死攥住胸口,感受着残砚的剧震和图纸、遗页的坚硬棱角,右手已紧握住一方最尖锐的碎砚片!
    风雪的咆哮声从门缝挤入。决战,在这埋葬了无数秘密的狭室之中,轰然引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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