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死局无痕,执子难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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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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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呼啸间,归棋山西院一片肃杀。
榻上之人气息已绝,却似仍酣眠不醒。
正当众人各持沉思,殿外忽传来一阵微响,檐铃轻鸣,风声倏止。
素袍拂尘,白发如雪。
沈忘尘,来了。
他缓步走入西院,神情如常,步履不急,却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众人心上,使空气霎时凝滞。
众弟子齐齐拱手:“师父。”
沈忘尘未言,目光只是轻轻掠过屋中。
他看见了尚未撤下的尸首,看见了满地未扫的香灰,看见了众人眼中难掩的惊疑。
他负手立定,轻声一句:
“我归棋山寿宴未开,先死人命。”
语调不重,却如落子盘面,落定便生势。
静子低声道:“死者无外伤,却五脏震碎、经脉寸断,为高深内力所致。屋中无挣扎迹象,应是熟人靠近得手。”
沈忘尘立于屋前,目光一转,淡淡问道:
“昨日黄昏至今,山中各院可有可疑之人出入?”
一名归棋山执守弟子拱手出列,语气恭谨:
“回掌门,自午后接待各派宾客入驻,山门已封,仅开放东南两道供专人引路,出入皆有名册登记。”
他顿了顿,又道:“昨夜至今,弟子轮岗巡查四处,并未见到任何外客擅入或行动可疑之人。”
沈忘尘闻言未作回应,只低头看了眼屋内尚未搬走的尸首,目光微沉,缓缓道:
“无人擅入,巡逻无疏,却有人在山中无声取命。”
“此凶手极大多数还在山内。”
香烟缭绕中,沈忘尘缓缓抬眸,看着那张已经冷却的脸,语声轻微,却如棋盘落子,掷地有声:
“——弃子,怎还未现身?”
话音刚落,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廊外传来,语速不快,步履稳健:
“弟子在棋院研步未出,方才闻声,特来请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青年自庭外缓步而入,身着深灰长衫,衣角素净,未饰丝毫华彩。他面容清瘦,神情沉静如水,眉眼如落子前的棋局——不动,不言,却自有压力逼人。
此人,正是归棋山五子之末,弃子。虽为五人中最末入门,年纪亦最轻,但若论修为,早在数年前便已超出诸师兄姐之上。
他沉于内修,少涉江湖。近年更是闭门于棋隐院中,日夜推演古棋残式,几乎不问山中事。
有人说他是“山中弃子”,不问人间恩怨,只守一局死棋。
也有人说,真正致命的,不是明面上的强手,而是你早已忽视的那枚弃子。
沈忘尘目光落在眼前的五位弟子身上,神色沉静,声音却如山中暮钟,字字有力:
“你等五人,皆我一手所授,于归棋山习艺多年,各司其势,各成其局。”
“今日寿宴未启,却先见血光。”
“马镖头,死在归棋山,死在我寿宴之前”
他话锋微顿,眼神微沉:
“若我归棋山不能还他一个公道,今后江湖之人,谁还敢登我山门?谁还信我清誉?”
他拂尘轻抬,语声平静,却透着不可违逆的威压:
“——现在,为师命你们五人,彻查此命案。”
“查人,查器,查动机;查明来路,查出手之人。”
“无论他是来客、旧仇,还是藏于山中之内鬼。”
“——归棋山,要给江湖一个交代。”
静子收起折扇,躬身应声:“弟子遵命。”
动子将长棍负于背后,神情一整:“弟子定不负所托。”
破子默然抱拳,一字未言,却眼神如山。
疯子轻笑了一声,却也跟着正色低头:“查杀人这事儿,我擅长。”
唯有弃子最后开口,语气冷静无波:
“弟子听令。”
沈忘尘静立片刻,方才转身,目光望向殿中诸宾。
他缓缓躬身,声音平和而沉静:
“诸位,今日本是我归棋山开宴设席,承诸派远来,沈某本应亲迎雅客、奉茶献礼。”
“却不料山中突起命案,令诸位于祥宴之前先闻血腥,实乃我山门之失。”
他语声微顿,神色依旧沉稳,却隐隐透出几分责己之意:
“马震霄镖头为江湖前辈,仗义行道多年,如今客死我山,不明不白,若我归棋山不能还其公道,便是负了江湖道义。”
沈忘尘深深一揖,言语沉稳却有力:
“此案一日未明,沈某一日难安。若诸位愿助查此事,沈某感激不尽;若诸位心存疑虑,欲即刻离山,沈某亦绝不拦阻。”
话音落地,殿中一片寂静。
片刻后,清风山掌门叶问松率先出声,语气沉稳有度:
“马镖头死得蹊跷,我清风山与他也有些交情。若沈掌门需人协助查案,叶某自当出一份力。”
听雪门长老秋垂鹤缓缓睁眼,眸光淡淡:
“归棋山出事,于情于理,老夫都不会立刻离山。再者——”
他瞥了一眼案上的香灰,“如今谁先离去,反倒更易惹人非议。”
独孤休沉声道:“沈兄不必自责。我天道盟愿听调遣,协助查明此案。”
慧远大师亦合什低语:“命已去,愿护其魂清;心未定,当明此因果。”
莫玄微轻轻颔首:“我不喜热闹,但也不喜喧哗中见血。”
少林慧远大师亦低声道:“人命为重,贫僧愿留山中,助归棋山查清是非。若需借弟子查访,尽可开口。”
几位小门派首领纷纷附议:
“既然案发山中,我等亦在山中,理当共担。”
“诸位说得在理,如今不是退避的时候。”
童真人嚼着糖葫芦,一边嚷嚷:“我留下看看戏,顺便吃席。”
众人言语落定,殿中气氛略显沉重。
这时,独孤休缓缓起身,转身面向沈忘尘,拱手说道:
“沈兄,此番归山设宴,本为清雅之聚,不料横生枝节,终酿人命。天道盟虽非主宾,但既在山中,理应共担其责。”
他话锋微顿,目光微侧,看向身后的林逐云:
“我座下弟子林逐云,虽初入江湖,却屡历风波,眼明心静。”
“若沈兄不弃,我愿将他暂借归棋山一用,协助贵门五子查案。旁观为主,不作主断,若有所得,尽可通报。”
此言一出,殿中宾客多有侧目。
沈忘尘略一沉吟,语声温和却不失分量:
“林少侠之名,沈某近来亦时有耳闻。”
“斩血影十煞、破黑雪寨……年纪虽轻,胆识不凡。”
他目光落在林逐云身上,缓缓点头:
“此子有勇有谋,若能协助查案,自能省我五子不少功夫。”
他转头对五子道:“此案不小,你等不必拘于门规,若他所见有异,尽可听之、用之。”
静子率先应道:“是。”
动子撇撇嘴,低声嘟囔:“那得看他说得比疯子清楚没……”
疯子抱着膝笑嘻嘻:“他说不说都行,我可以听着玩。”
破子不言,只稳重点头。
弃子没有作声,只侧目看了林逐云一眼,那眼神没有情绪,却令人感到仿佛被一枚无形的棋子落在身旁。
就在此时,莫玄微开口,语声依旧清淡:
“沈前辈,既然林逐云也参与查案,玄微亦愿随行一同。”
“我玄机山庄向来不涉此类纷争,但此事既在归棋山,又牵连诸派之安,玄微愿为林少侠助力一臂,亦为破局尽心。”
童真人咂嘴:“啧……一个林逐云查案,一位阵圣押阵,这案子怕是凶手都要倒霉。”
沈忘尘缓缓抬手,语声如落子定盘:
“既如此,林逐云归入五子之外,与莫姑娘并行协助。此案自此起查,一线已开。”
他看向殿中诸人,拱手一礼:
“诸位静待,归棋山必不负所托。”
沈忘尘话音落定,素袍转身,步出西院。
诸宾各自拱手致意,随归棋山弟子引领,退回所居院落歇息。
西风入山,松林作响。
主殿之外,归棋山西侧偏院灯火未灭,一间偏厅内,众人已围坐成席。
静子斟上一盏茶,推向林逐云,道:“林少侠此番协助查案,并非客礼。你既已入局,咱们也不必拘泥虚礼,接下来要说的,事关生死,事关清誉。”
林逐云拱手回道:“我明白。诸位若有使唤,尽管开口。”
动子抱着棍靠在墙上,哼了一声:“那你说说,昨晚你睡前都干了些什么?”
疯子扑哧一笑:“不是查他,是查谁在他不睡的时候杀了人。”
莫玄微坐于一侧,神情静如止水,淡淡道:“规矩说完了,咱们谈实事。”
她扫过在场诸人,语气平缓:
“死者为马震霄,龙腾镖局总镖头,素来精警,身边常携软甲武器。昨夜安眠未着甲,显是信任所处之地。”
“凶手出手精准无声,必为熟人近身——或,他认为是熟人。”
静子点头:“尸身我们已初步查验。伤在内,不见血,无挣扎,五脏俱裂。动手之人,至少是内力精深之流。”
破子开口,声音沉稳:“客院昨夜共有六十二人登记入住,归棋山执事十六人,外人占比过半。”
莫玄微略一点头,指尖缓缓抚过茶盏边缘,忽然开口:
“——那么,谁是最后一个见到马震霄的弟子?”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这夜静风微中格外清晰。
静子答得极快:“值守的执事弟子——李钧,轮到他负责西院巡更与酒后照应。”
沈忘尘眉头一挑:“此人何在?”
动子立刻道:“他房在东廊头那一排,我领路。”
说着,一行人迅速离殿,踏着薄露微湿的石阶穿过庭廊,不多时已至弟子居所。
院门半掩,屋内几无声响。
动子上前一推,门扇“吱呀”而开——
榻上铺盖整齐,桌上还有未写完的更巡簿,烛芯已冷,屋中空无一人。
弃子眉头微蹙,开口唤道:“李钧?”
无人应答。
正在这时,廊下正有一名小弟子快步经过,忙驻足行礼:“见过几位师兄,师姐。”
静子问道:“你可见李钧?”
那弟子随即回道:“咦?咦?他不是刚才还和几位前辈一同在西院吗?我亲眼瞧见的。李钧今早按值守时辰出门,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照理这会儿早该下更,回院里准备晚饭了,可厨房说一直没见他人影。”
破子皱眉道:“这就奇了。西院距此不过数百步,李钧怎会至今未归?”
弃子沉声吩咐:“你去召几名熟识李钧的弟子,一起沿山中小径仔细找找。”
那弟子领命而去,脚步急促。
动子低声道:“若真出了岔子,只怕与这案子脱不了干系。”
破子沉吟:“再查下去,暂时也无头绪。线索至此,像是被斩断了一般。”
莫玄微语气平静:“先回西院,再细查其宿处与马震霄的最后路径,或许还有遗漏。”
疯子忽然咯咯笑了一声,低声道:“线断了,人也没了……有趣。”
他眨眨眼,看向林逐云:“也许不是线断了,是有人不想我们往那边找。”
林逐云点头:“不错,盲目寻找不如回源头再梳理一遍。”
夜风再起,吹乱了檐下草影。
这一局棋,才刚刚揭开第一步。
而落子之人,也许早已等在下一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