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跨年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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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的风裹着碎雪粒子,刮在脸上像细沙打过来。沈砚把围巾又往脖子里紧了紧,相机挂在胸前,冰凉的金属硌着毛衣下的锁骨。林野走在他左边,右手拎着两杯热可可,指节被热气熏得发红,左手却始终虚虚护在沈砚腰侧——穿过图书馆旁的窄巷时,有轮滑社的学生呼啸而过,他就是这样一把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热可可的甜香混着他袖口的洗衣粉味,漫进沈砚冻得发僵的鼻尖。
“还有半小时。”林野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光映在他睫毛上,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把右手的热可可往沈砚那边递了递,“先抿一口?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砚接过来时,指尖不小心蹭到他的指腹。林野的手总是比他热些,哪怕在这样的寒夜里,掌心也像揣着个小小的暖炉。他含住吸管吸了一口,巧克力的甜混着微苦的焦香滑进喉咙,暖意顺着食道慢慢爬上来,在胃里团成个柔软的小窝。
“甜吗?”林野偏过头问,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散开,像朵转瞬即逝的云。
“有点太甜了。”沈砚实话实说,却又忍不住再吸了一口。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晚自习的教室里刷题,暖气坏了整栋楼都冷得像冰窖,林野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颗草莓糖,剥了糖纸塞进他嘴里,说“甜的能抗冻”。那时窗外飘着雪,教室里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糖在舌尖慢慢化开,甜得他舌尖发麻,却偷偷在草稿本角落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那下次买半糖的。”林野说着,伸手替他把围巾拉高,盖住半张脸,“风大,别冻感冒了。”他的指尖擦过沈砚的耳垂,像片羽毛轻轻扫过,沈砚能感觉到自己的耳朵“腾”地一下热了起来,连带着后颈都泛起麻意。
操场入口已经堵得水泄不通。有学生会的人举着荧光棒维持秩序,粉色和蓝色的光在人群里流动,像两条蜿蜒的河。沈砚被后面的人推了一下,踉跄着往前趔趄,林野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胳膊,将人稳稳带回到自己身边。
“抓着我的袖子。”林野把左边的袖子往沈砚手里塞了塞,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人太多,别走散了。”
沈砚指尖攥着他校服外套的袖口,布料上还留着洗不掉的淡淡的松节油味——上周他在画室打翻了颜料,是林野帮他洗的衣服。他忽然想起高三秋游,也是这样人挤人的景区,林野把背包的带子放长,让他抓着背包带跟在后面,像牵着只怕丢的小尾巴。
“你看那边。”林野忽然偏过头,下巴往斜前方点了点。沈砚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主席台上方挂着的巨大倒计时牌,红光在黑夜里亮得刺眼,数字“30”正一秒一秒往下跳。牌下挂着串彩灯,忽明忽暗地闪着,像高三教室后墙那张被红笔圈住的倒计时日历,每划掉一天,就离六月又近了一步。
“还记得吗?”沈砚举起相机,镜头对准倒计时牌,“去年这时,我们在教室画黑板报,你把”跨年快乐”写成了”跨牛快乐”。”
林野的耳尖在夜色里红得更明显了。“那是被粉笔灰迷了眼,”他小声辩解,却忍不住笑起来,“后来你还在旁边画了头流泪的牛,被教导主任看见了,罚我们重画了三遍。”
相机的快门声“咔哒”响了一声,沈砚把林野笑弯的眼睛框进了取景器。照片里的少年半张脸浸在红光里,嘴角的梨涡盛着细碎的笑意,睫毛上还沾着片没来得及抖掉的雪花。沈砚悄悄把这张照片设成了私密相册的封面,像藏起了颗只属于自己的糖。
人群忽然起了阵骚动。原来是有人推着流动贩卖车挤了进来,车厢里的暖黄灯光映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会发光的鹿角发箍、印着倒计时数字的气球、包装成星星形状的棉花糖。林野被后面的人撞了一下,手里的热可可晃出小半杯,褐色的液体溅在他的牛仔裤膝盖处,像朵晕开的小花。
“别动。”沈砚赶紧掏出纸巾,蹲下身去擦。指尖触到他裤子上的布料时,能感觉到里面膝盖骨的形状——高二那年运动会,林野就是在这里摔破了膝盖,却咬着牙跑完了三千米,冲过终点线时第一个扑过来的,是举着云南白药的沈砚。
“没事,凉了就看不出来了。”林野想把他拉起来,却被沈砚按住了手背。他能感觉到沈砚的指腹带着相机外壳的凉意,轻轻蹭过他的膝盖,动作认真得像在修复一幅珍贵的画。周围的喧闹声好像突然远了,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倒计时牌上数字跳动的“嘀嗒”声。
“好了。”沈砚站起身,把皱巴巴的纸巾塞进自己口袋,“回去记得用肥皂多搓几遍,不然会留印子。”
林野望着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他手里。是颗用玻璃纸包着的草莓糖,冰凉的糖纸在掌心硌出小小的纹路。“刚在贩卖车买的,”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你上次说,便利店的草莓糖换了配方,没以前甜了。”
沈砚捏着那颗糖,忽然想起高三某个被数学题难住的晚自习,他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林野就是这样,从习题册里摸出颗草莓糖,说“甜的能让人变聪明”。那时窗外的月光刚好落在糖纸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撒了把星星在他的草稿本上。
“还有十分钟。”林野抬手看了眼表,忽然拽着沈砚往人群边缘挤,“那边人少点,能看清烟花。”
他们最终挤到了操场边缘的香樟树下。树影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幅被打翻的墨画。沈砚靠在树干上,能感觉到树皮粗糙的纹路蹭着后背——高三百日誓师大会,他就是在这里偷偷哭了鼻子,因为模拟考的成绩掉了二十名,林野找到他时,什么也没说,只是陪他站了整整一节课,直到上课铃响才把他拉起来,说“怕什么,有我给你补”。
“冷不冷?”林野忽然解开自己的围巾,绕到沈砚脖子上,在他下巴底下打了个漂亮的结。围巾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薄荷沐浴露味,把沈砚的半张脸都埋了进去。沈砚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偶尔蹭过自己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轻轻扇了一下,引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倒计时牌上的数字跳到了“10”。人群开始齐声倒数,声音像浪潮一样一**涌过来:“10——9——8——”
林野忽然转过身,正对着沈砚。他的眼睛在红光里亮得惊人,像盛着整片星空。沈砚下意识地举起相机,却被他轻轻按住了手腕。
“别拍了,”林野的声音在嘈杂的倒数声里显得格外清晰,“看着我。”
“3——2——1——”
零点的钟声突然敲响,震得空气都在发颤。第一簇烟花“咻”地冲上夜空,在墨蓝色的幕布上炸开了朵巨大的金色菊花,细碎的光点像流星雨一样落下来,映亮了每个人的脸。
就在这时,林野微微低下头,在沈砚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很轻的一个吻,像羽毛落在皮肤上,带着他嘴唇的温度,和热可可的甜香。沈砚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瞬间烧了起来,连带着耳朵、脖子,都像被烟花的光烤得滚烫。周围的欢呼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有人在尖叫,有人在拥抱,有人把气球放飞到天上,但沈砚什么也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咚咚”的心跳声,比烟花炸开的声音还要响。
第二簇烟花又升了起来,这次是粉色的,像漫天铺开的樱花。林野的脸离得很近,沈砚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雪花,能看到他瞳孔里映出的自己的影子——那个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的傻瓜,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僵在原地。
“发什么呆?”林野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腹蹭过他发烫的耳垂,“不喜欢吗?”
沈砚猛地回过神,脸颊烫得能煎鸡蛋。他慌忙低下头,盯着自己攥得发白的指节,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没、没有……”
又一阵烟花炸开,绿色的光点落下来时,林野忽然把手机掏了出来。屏幕在夜色里亮着,上面是张**的照片:昏黄的台灯下,沈砚趴在堆满习题册的桌上睡着了,侧脸埋在臂弯里,露出的半截错题本上,用蓝黑钢笔写着一行字,被荧光笔标得发亮——“希望明年能和林野一起看烟花”。
“你什么时候拍的?”沈砚的脸更红了,伸手想去抢手机,却被林野举到了头顶。他跳起来去够,腰却被对方牢牢箍住,整个人撞进一个带着热可可香气的怀抱里。
“高三最后一个跨年夜,”林野的下巴抵在他的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你在教室刷题到凌晨,趴在桌上睡着了,口水都快流到错题本上了。”
沈砚的手指攥紧了他胸前的衣襟,布料下的心跳和自己的重合在一起,像两节拍一致的鼓点。他想起那天晚上,林野在他的草稿本背面画了串歪歪扭扭的烟花,旁边用红笔写着“明年此时,换我画给你看”。原来那些藏在草稿本里的约定,他都记得。
烟花还在接二连三地绽放,红的、黄的、紫的、绿的,把夜空染得像块打翻了的调色盘。林野松开箍着他腰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丝绒盒子。盒子是深蓝色的,边缘有点磨损,像是被摩挲过很多次。
“这个……”林野的耳根红得快要滴血,连说话都带了点磕巴,“不是求婚,真的不是……”他深吸了口气,把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对银色的戒指,指环很细,内侧用极小的字刻着两个字——“野”和“砚”。
“是樱花树的年轮,”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神却亮得惊人,“要一起刻下去的那种。”
沈砚望着那对戒指,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樱花季。他们在樱花路尽头的那棵树下,用小刀在树干上刻下了彼此的名字,刻得很浅,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林野当时说:“等我们老了,就来看看这两个字长在了一起没有。”
烟花的光落在林野的眼睛里,像盛着碎钻。沈砚忽然笑了,伸出左手。冰凉的银戒指被轻轻套进无名指时,他打了个哆嗦,却觉得那点凉意顺着指尖,慢慢暖到了心里。林野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指腹,两人像触电似的同时缩回手,又忍不住相视而笑,眼里的光比烟花还要亮。
“我帮你戴。”沈砚拿起另一只戒指,踮起脚尖,把它套进林野的无名指。他的动作有点笨拙,戒指在指节上卡了一下才滑进去。林野的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戴着细巧的银戒指,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时,内侧的刻字刚好贴在一块儿。沈砚能感觉到林野掌心的温度,能听到他越来越清晰的心跳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让人心安的味道。
远处有人开始唱校歌,跑调的旋律被风吹得七零八落,却奇异地和记忆里的调子重合了。高三那年的合唱比赛,他们班就是唱的这首歌,林野站在他左边,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牢牢牵着他的手,说“跟着我唱,别跑调”。
烟花渐渐稀了,最后一簇金色的光点落尽时,夜空又变回了墨蓝色,只剩下几颗亮得显眼的星星。人群慢慢散去,脚步声、说笑声、咳嗽声,像潮水一样退去,露出被踩得乱七八糟的操场,和满地的彩色纸屑。
“回去吗?”林野忽然开口,声音在安静下来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手还牵着沈砚的,没有松开,冰凉的戒指贴在彼此的皮肤上,像个温柔的约定。
沈砚点点头,却没有动。他举起相机,对着两人交叠的手,按下了快门。照片里,两只戴着同款戒指的手紧紧牵着,背景是渐渐暗下去的夜空,和几颗顽固闪烁的星星。
“走吧,”林野拽了拽他的手,“宿舍阿姨要锁门了。”
两人并肩往操场外走时,沈砚忽然想起高三最后一个跨年夜,林野在他的草稿本上画的那串烟花。当时他以为那只是随手涂鸦,现在才明白,原来有些承诺,早在落笔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要实现了。
风还在吹,却好像没那么冷了。沈砚偷偷往林野那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他的胳膊时,能感觉到对方身体的温度。他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在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像枚小小的、不会褪色的印章,盖在了他们一起走过的,漫长又温暖的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