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大学的第一把伞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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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那天的雨是从凌晨开始下的。先是细密的雨丝斜斜织着,后来渐渐沉下来,变成绵密的雨幕,把整个城市泡在潮湿的水汽里。林野拖着两个塞得鼓鼓囊囊的行李箱,轮子碾过积水的路面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他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沈砚,对方怀里抱着个铁丝笼,绿鹦鹉“小伞”在里面扑腾着翅膀,爪子抓得笼子沙沙响,尾羽偶尔扫过笼壁,带起几片细碎的羽毛。
    “小心脚下。”林野伸手扶了沈砚一把,指尖触到对方胳膊上的布料——是那件洗得发白的高中校服,袖口磨出了细细的毛边。沈砚抬头冲他笑了笑,眼角弯起来的弧度和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一模一样,只是这次眼里没有了躲闪的怯懦,只有被雨雾氤氲的温柔。
    宿舍楼前的樱花树比想象中更粗壮。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枝头还挂着去年残留的干枯花苞,像被遗忘的星星。沈砚忽然停下脚步,抱着鸟笼的手紧了紧:“就是这棵?”
    “嗯,”林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300米长的樱花路,这棵是最高的。”他想起沈砚填报志愿时,在地图上把这棵树圈出来,用红笔写了行小字:“要和林野一起在树下刻第三圈年轮”。那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落得满地金黄,像在为某个约定铺地毯。
    宿管阿姨递钥匙时多看了鹦鹉几眼:“规定不能养宠物啊。”沈砚刚想解释,林野已经笑着把学生证递过去:“阿姨,这是我们的”情感支持鹦鹉”,有医院证明的——它能治焦虑症。”证件上的照片还是高三拍的,两个少年挤在镜头里,沈砚的耳朵被林野偷偷揪着,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宿管阿姨被逗乐了,摆摆手放他们进去:“别吵到邻居就行,302室在三楼左转,靠窗的位置阳光最好。”
    302室的门被推开时,一股淡淡的松木味混着雨水的气息涌进来。靠窗的位置果然亮堂,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林野把沈砚的画架往阳台挪了挪,金属支架碰到瓷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就放这,”他拍了拍画架顶端,“下午雨停了能晒到太阳,颜料干得快。”
    沈砚放下鸟笼,蹲下来给“小伞”添了把小米。鹦鹉歪着头啄食,绿豆大小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忽然扑棱棱飞到笼子顶上,冲着林野的方向叫了两声。“它认识你了。”沈砚笑着说,指尖穿过笼条,轻轻挠了挠鹦鹉的下巴。
    “毕竟我天天给它喂草莓干。”林野弯腰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件换洗衣物,大半空间被沈砚的画具占了——素描本摞得整整齐齐,颜料管按色系排好,削得尖尖的铅笔插在铁皮筒里,筒壁上还贴着张鹦鹉贴纸,是高二那年沈砚画了贴上去的。他正翻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回头时看见沈砚的素描本被风吹得敞开着,停在某一页。
    画纸上是高三某个晚自习的场景。林野趴在堆满试卷的课桌上,侧脸埋在臂弯里,嘴角沾着点饼干渣,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旁边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笔画轻得几乎要看不见:“我的专属安眠药,比褪黑素管用”。
    “偷看我画本。”沈砚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烫,伸手去合本子,却被林野一把攥住了手腕。对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笔磨出的薄茧,力道不重,却让人没法挣脱。窗外的雨忽然变急了,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噼啪声,像无数只手指在急促地叩门。
    这声音太熟悉了。沈砚恍惚间回到高二那个暴雨夜,宿舍的窗户没关严,雨水顺着窗缝渗进来,在地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那时林野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眼里的怒火像被雨水浇不灭的火星,而他缩在墙角,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但此刻不一样了,他们站在同一间屋子里,脚下是干燥的地板,头顶是结实的屋顶,不用再分那把漏雨的旧伞。
    “画得挺好,”林野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指尖划过画中自己的嘴角,“就是饼干渣画得太大了,我哪有那么馋?”
    沈砚的脸更烫了,挣了挣手腕没挣开,反而被对方拉得更近了些。他能闻到林野身上的味道——是柠檬味的洗衣粉混着淡淡的墨水香,和高中时一模一样。“放开啦,”他小声嘟囔,“要收拾东西了。”
    “不急,”林野忽然松开手,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个塑料袋,“楼下便利店打折,老板说凭录取通知书买草莓蛋糕送双份奶油。去不去?”塑料袋上印着便利店的标志,画着个举着雨伞的卡通鹦鹉,和林野高中时总往他书包里塞的那种塑料袋一模一样。
    沈砚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林野拽着往外跑。走廊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昏黄的光线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两条终于**在一起的藤蔓。跑到楼下时,林野从门卫室借了把黑伞,撑开的瞬间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伞骨展开的弧度规整又结实。
    雨幕里,林野很自然地把伞往沈砚这边倾了倾。黑色的伞面像片移动的夜空,把大部分雨水都挡在了外面,而他自己的左肩很快就被打湿了,深色的水渍顺着衣料往下蔓延,像幅洇开的水墨画。沈砚想起高中无数个雨天,这个人总是这样,把伞的大半都让给他,自己半边身子泡在雨里,回到教室时,校服背后能拧出小半碗水。
    “这次换我撑。”沈砚忽然伸手,握住了伞柄。林野愣了一下,松开手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沈砚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又很快重新握住。沈砚把伞往林野那边推了推,伞骨在掌心微微震动,传来结实的质感。“你看,”他低头看着伞柄上的纹路,“新伞骨更结实了,不会像以前那样总往下塌。”
    林野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笑了。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透明的帘子,把周围的喧嚣都隔了出去。他想起高二那个暴雨夜,沈砚缩在宿舍的角落,说“怕你像我妈一样走掉”,声音轻得像片被雨打湿的羽毛。而此刻,这个曾经连大声说话都胆怯的少年,正稳稳地举着一把伞,把他护在干燥的那半边。
    便利店的暖黄灯光像块融化的黄油,在雨幕里晕开一片温柔的光晕。推开门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店员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指了指柜台:“是来买草莓蛋糕的吧?录取通知书给我看看就行。”
    货架间的通道很窄,两人并排走时,肩膀偶尔会碰到一起。林野忽然指着冰柜,声音里带着点雀跃:“你看那个鹦鹉形状的冰棒!绿颜色的,像不像”小伞”?”沈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冰柜里果然摆着排包装花哨的冰棒,绿色的鹦鹉造型,翅膀展开着,嘴里还叼着颗红色的“草莓”。
    他抬头时,正好撞上林野含笑的眼睛。对方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眼神里的宠溺和高中时别无二致——那时他总在课间掏出草莓糖,剥开糖纸塞到沈砚手里,说“吃甜的能变聪明”。原来有些习惯真的不会随时间改变,就像林野总记得他喜欢草莓味,他总记得林野左肩的衣服更容易被雨水打湿。
    “要两根吗?”沈砚拿起冰棒,指尖触到包装纸的凉意。
    “嗯,”林野伸手去拿蛋糕,透明的包装盒里,奶油堆得像座小小的雪山,上面撒着粉色的糖霜,“再拿袋草莓干,给”小伞”当见面礼。”
    结账时,店员把蛋糕递过来,又多塞了两包纸巾:“看你们淋得这么湿,擦擦吧。”沈砚道谢时,瞥见店员胸前的工牌,名字和高中便利店的那个老板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高三某个周末,林野在这里买了两盒草莓蛋糕,说“庆祝沈砚画的鹦鹉得奖了”,那时老板也是这样,笑着多给了两包纸巾。
    走出便利店时,雨势渐渐小了。沈砚举着伞,林野拎着蛋糕和冰棒,两人慢慢往宿舍楼走。雨水冲刷过的路面泛着油亮的光,倒映着路灯的影子,像撒了满地的星星。路过樱花树时,林野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树干某处:“你看,这里有个小坑。”
    沈砚凑过去看,果然在离地面不远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凹痕,形状像颗星星。“是去年刻名字时不小心凿的吧?”他伸手摸了摸,树皮的纹路粗糙地蹭过指尖,带着湿润的凉意。
    “可能是,”林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等春天樱花开了,我们来刻第三圈。”
    沈砚抬头,看见林野的嘴角扬着,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落在衣领上,晕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但他好像毫不在意。鹦鹉“小伞”在鸟笼里叫了两声,像是在附和这个约定。
    回到302室时,雨已经停了。林野把蛋糕放在窗台上,打开包装盒的瞬间,甜腻的奶油香混着窗外泥土的气息涌进来。沈砚去卫生间拿了两个勺子,回来时看见林野正把鹦鹉形状的冰棒往嘴里塞,绿色的糖霜沾在嘴角,像只偷吃的小鹦鹉。
    “笨蛋,化了。”沈砚笑着递过纸巾,自己也拆开一根冰棒。甜丝丝的草莓味在舌尖化开,带着点凉意,像把小扇子,轻轻扇走了旅途的疲惫。
    林野忽然舀了一大勺蛋糕递到他嘴边:“啊——”奶油蹭到沈砚的鼻尖,像颗小小的草莓。沈砚张嘴咬住勺子时,看见对方眼里的笑意像水波一样漾开,映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
    “你看,”林野忽然指着窗外,雨停后的天空被洗得很干净,远处的云像棉花糖一样飘着,“彩虹。”
    沈砚转头望去,一道淡淡的彩虹挂在天边,红、橙、黄、绿、蓝、靛、紫,七种颜色柔和地过渡着,像座架在天空的桥。“像不像我们的伞骨?”林野的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兴奋,“比高中那把破伞好看多了。”
    沈砚咬着冰棒,没说话,只是悄悄往林野那边靠了靠。肩膀碰到一起时,两人都没躲开。鹦鹉“小伞”在笼子里扑腾着,尾羽扫过画架上的素描本,哗啦啦翻到新的一页——上面是刚才在樱花树下,林野指着彩虹笑的样子,旁边用铅笔写着:“我的伞骨,和他的长在一起了”。
    阳光忽然从云缝里钻出来,透过玻璃窗落在蛋糕上,奶油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星星。沈砚低头舔了舔嘴角的奶油,甜味在舌尖漫开来,和心里的某个角落一样,暖融融的。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些独自撑伞的日子彻底结束了,往后的每一个雨天,都会有个人和他共撑一把伞,把大半的温暖都让给他,直到彩虹爬上伞骨,直到樱花落满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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