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盛夏的录取通知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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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蝉鸣把七月午后晒得发黏时,沈砚正在画室里调樱花粉。松节油的气味漫在空气里,混着窗外梧桐叶被晒出的草木香,像杯加了冰的薄荷汽水。他刚把颜料抹上画布,手机就在画架旁震动起来,快递员的声音裹着热浪钻进听筒:“有你的EMS,放楼下收发室了。”
    沈砚的手顿了顿。调色刀上的樱花粉滴在画布上,洇出个浅淡的圆斑——像极了去年樱花落在林野校服上的痕迹。他扯掉沾着油彩的手套,指尖在牛仔裤上蹭了蹭,跑下楼时差点撞上楼道里的旧自行车。那是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车座上还留着林野用马克笔写的“小砚专属后座”,被雨水泡得发蓝。
    收发室的玻璃窗反射着刺眼的阳光。沈砚报出名字时,大爷慢悠悠地从成堆的报纸里抽出个牛皮纸信封,边角已经被汗浸湿。他指尖发颤地捏住信封边缘,摸到里面**的卡片——像极了高三最后一次模拟考后,林野塞给他的那张“数学提分秘籍”,其实里面夹着颗草莓糖。
    美工刀划开信封的瞬间,“XX大学美术系”的烫金字体跳进眼里。沈砚忽然想起三月某个晚自习,林野趴在草稿纸上画大学地图,笔尖戳着美术系的位置说:“这里的樱花树,肯定比公园的粗三倍。”那时窗外的玉兰开得正盛,花瓣落在林野的数学卷子上,被他随手夹进沈砚的画本。
    楼下突然传来自行车急刹的尖啸,接着是熟悉的喊声:“沈砚!沈砚!”沈砚探出头,看见林野举着个同样的牛皮纸信封冲上楼,白T恤被汗浸出深色的印子,胸前的校徽别针在阳光下晃成碎金似的光点。他跑过二楼时,还差点踢翻王阿姨摆在门口的仙人掌——那盆仙人掌还是高二时,沈砚说“想养点不用管也能活的东西”,林野就从花鸟市场扛回来的,现在已经窜得比窗台还高。
    “你看!计算机系!”林野把信封拍在画架上,震得颜料管滚了一地。沈砚养的绿鹦鹉扑棱棱从笼子里飞出来,落在画框顶上歪头瞅他。那是去年林野送的,说“以后我不在,就让它替我盯着你吃饭”,还非要取名叫“小伞”,理由是“你看它翅膀张开,多像把迷你伞”。此刻“小伞”正用爪子扒拉画纸上的樱花,忽然拉下坨屎,不偏不倚落在画中少年的鞋尖上。
    “早知道你肯定行。”沈砚笑着擦掉鸟屎,指尖划过通知书上的校徽。那图案和高中校服上的几乎一样,只是边缘多了圈橄榄枝。画室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重复去年樱花树下的约定——那时林野踮脚够花枝,粉白花瓣落在他睫毛上,说“以后要在大学的樱花树上刻更大的名字”。
    林野忽然从背后掏出个纸筒,红着脸说:“给你的入学礼物。”展开的油画上,两个少年站在漫天樱花里,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背着画夹的那个正踮脚给另一个别樱花,而另一个手里的数学书露出半截,夹着的草莓糖纸在风里飘。沈砚认出画中的校服是高三的款式,林野的袖口卷着,露出半截浅褐色的胎记——那是他画了无数次的、独一无二的标记。
    “画了三个月,”林野的耳根红得像熟透的草莓,“颜料总调不对你眼睛的颜色。”他指的是画中少年的眼睛,那里的高光用了柠檬黄混钛白,是沈砚教他的“阳光的颜色”。沈砚忽然想起四月调考后,林野说要去画室“偷师”,结果在画板后蹲到睡着,口水差点滴在他的调色盘里。
    沈砚把画挂在画室最显眼的地方,就在那幅高二画砸的星空旁边。林野补画的银河在灯光下泛着幽蓝,角落那只举着画笔的鹦鹉,翅膀上还沾着点樱花粉。“小伞”扑棱棱飞过来,这次没拉屎,而是用喙啄了啄画中少年的头发,仿佛在确认什么。
    “对了,”林野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串钥匙,上面挂着个木雕鹦鹉,翅膀被磨得发亮,“宿舍钥匙,302室,靠窗的位置能看见樱花路。”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跟宿管阿姨说好了,”小伞”可以养在阳台,她还说要给它织个小窝。”
    沈砚接过钥匙时,触到林野掌心的茧。那是高三做了无数套数学卷子磨出来的,却总在碰他画具时格外轻。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歇了,风卷着玉兰花瓣飘进来,落在通知书上。沈砚忽然想起父亲去世那天,林野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说“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那时掌心的温度,和此刻一模一样。
    “去买草莓蛋糕庆祝吧?”林野拽起他的手腕就往外跑,“街口那家新开的店,听说用的是进口奶油。”沈砚被他拉着穿过楼道,看见王阿姨站在门口笑,手里还拎着袋苹果:“小砚记得吃早饭,林野你可得盯着他!”
    自行车穿过梧桐树荫时,沈砚忽然搂住林野的腰。风掀起他的衣角,吹起林野T恤后颈的碎发,露出那块被太阳晒出的浅色皮肤。“慢点骑,”他把脸贴在林野背上,闻到洗衣粉混着阳光的味道,“别像上次那样摔进花坛。”林野笑着应好,车铃叮铃铃响起来,惊飞了树梢的麻雀——它们掠过画着晚霞的天空,像无数个被他们珍藏的、闪着光的日子。
    蛋糕店的玻璃柜里摆着只鹦鹉形状的慕斯,绿得像“小伞”的羽毛。林野非要买下来,说要“给它找个伴”。沈砚付账时,看见老板盯着他们钥匙上的木雕笑:“你们就是那两个考去XX大学的吧?前几天林野来打听,说要给朋友买”庆祝蛋糕”。”
    走出店门时,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沈砚咬了口慕斯,草莓奶油在舌尖化开。林野忽然指着天边的火烧云:“你看像不像你的颜料盘?”沈砚抬头时,撞上他眼里的光——比蛋糕上的糖霜更甜,比画里的阳光更暖。
    “林野,”沈砚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说,“我们的樱花树,要刻得深一点。”林野笑着点头,伸手替他擦掉嘴角的奶油:“还要在旁边画两只鹦鹉,一只叼着画笔,一只叼着数学书。”
    晚风卷着蛋糕的甜香掠过街角,吹起少年们的衣角。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像串被点燃的草莓糖。沈砚望着林野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发梢,忽然明白有些约定从来不用刻意记取——就像他知道林野总会把伞往他这边倾,林野知道他画画时喜欢咬着下唇,就像这录取通知书上的名字,注定要在同一片樱花树下,长出缠绕的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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