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壹佰壹拾肆回 相映九陌无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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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入夏,河岸长街蝉鸣倦倦,夏花羽虫初造款款入风而席卷,黄衫白马携影,柳下绰绰落落星点的影子似乎也变得散漫舒逸,楼台倒影芭蕉分绿、蔷薇满架低垂,随风斜影轻摇满城烟华。
右相参石拢着袖子快步向皇宫走去,不时抬手擦着额上的汗。府中的管事紧随着,殷勤的递着沾水的手巾,“大人,马车都备好了,大人为何定要亲自走过去呢?连先皇都特许大人御前赐座,新帝何不也敬您三分?”
“蠢货!我为先皇寻过不少长生之术先皇才会宠信我,如今这李瑞,看见有谁人多收了合力都给连降几品官衔贬去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他要看不惯谁,还不是随便编个借口就把人给弄死了!”他气极,将手帕扔在地上狠狠的踩了几脚,“如今静王反了,念在是他李瑞亲叔的份上押回京城问罪。平日里我与静王交往最多,李瑞想杀静王的时候,还可以把我也一起砍了!”
参石这番措辞明白直接、全然不似平日里他那含沙射影的语态,将那管事着实吓了一大跳。对方听后连连摆手说道:“大、大人慎言啊,这话被人听见了可是要杀头的啊!虽说新帝未免不近人情了些,但您是正二品,与那徐庄周好歹也是同品阶的。新帝不敢轻易动徐庄周,难道就敢动您吗?”
“他就真敢了!他不动徐庄周,那是因为徐庄周做事谨慎不会留下把柄给他追究。而我与静王交往甚密,单凭这一点他就能扣上个乱党的名义把我斩了!”参石推开那一脸谄媚的管事,“行了行了,你滚回去吧!新帝再如何张牙舞爪,但也毕竟太年轻,我在这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哪这么容易栽在他手上!”
管事负着手连答了几声是。
参石进了玄武门,在金吾卫的带领下穿过偌大的皇宫。此时从紫宸殿方向匆匆走来另一个内侍卫,看见参石后停下来行了一礼,说道:“参相来了,皇上这会儿在偏殿的书房中,徐相也是方才才到。”
“徐相?”参石不禁眯起眼,怎么徐庄周也来了?莫非李瑞这次召自己是为了别的事?
“是,皇上这会儿正在和徐相谈天,不过徐相今次倒十分寡言。”
那内侍似乎觉得自己说多了,赶忙道了别走开了。那内侍走后,参石向前走着、抬头看向紫宸殿飞龙含珠,心中忽然忐忑起来。
参石悬着一颗心走进偏殿书房内,正看见徐庄周站在书房内的一侧,徐庄周看见参石时似乎也吃了一惊,但惊讶的神色一闪即逝,他从容的对参石点了点头便继续缄默不语。而李瑞坐在珠帘后,右手托腮,正在翻着书页的样子。参石只觉得这气氛越加古怪,心想难不成李瑞还真打算快刀斩乱麻,直接把自己和徐庄周一起给砍了?但这样的毫无征兆也没道理啊。
参石见这两人都不说话,便先行礼说道:“微臣参见皇上……”
李瑞听见声音,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本来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欣喜的笑容,参石忽然觉得背脊发寒浑身一颤。他无缘无故笑的这般和蔼,反倒让人觉得无比要命!参石看向徐庄周,他亦垂着头不发一言。
只听见力推说道:“不必多礼了,参相与徐相乃是当朝丞相,地位亦如朕之左右手。今次将你二人召来是有喜事相告,且坐下来听朕慢慢说来。”李瑞起身,绕过珠帘走到两人面前的桌前坐下,一面命宫女倒茶。
参石战战兢兢的坐下,问道:“微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谓何事?”
李瑞呷了一口茶,说道:“朕听说参相膝下育有一女,养在深闺人未识?”
参石不明他的意思,只如实说道:“是,小女唤作青青,正是碧玉年华,但小女脾性不好,平日不敢放她在外面乱来。不知皇上为何会提起小女?”
“这倒不碍事,女子性烈,可说也算是巾帼不让须眉。碧玉年华,大概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吧。”李瑞说罢,看向一直不语的徐庄周,“听说徐相亦未有娶妻纳妾?徐相与朕年纪相仿,少年得志正当风华正茂,应当早早成家安内才好。不如便与参相之女结下这桩姻缘吧!徐相与参相皆是当朝正二品大员,如此也算一段佳话。以后徐相便不妨称参相一声岳父了。”
“噗!”参石一口茶喷了出来,慌乱的跪倒在地,说道,“臣不敢当!臣不敢当!小女相貌平平,性子又泼辣,实则配不上徐相啊!加以她是亡妻所生,我对她太过宠溺惯坏了她,这、这只怕徐相也不会喜欢啊!”当真是天大的玩笑,若结下这桩莫名其妙的姻缘,以后自己便与徐庄周是一个家谱上的了,徐庄周若做了什么事,自己岂不也成了被火殃及的池鱼?!
“有朕来做媒,参相认为还不够体面吗?”李瑞淡淡的说道。
参石一时间欲哭无泪、语无伦次,此时徐庄周亦起身跪下,说道:“臣心领皇上美意,但臣并非名门之后,本是出身寒微,亦无父母兄妹在世。而参家的小姐,正如皇上所言是名门闺秀,臣以为参家小姐定能觅得比臣更配得上小姐的良人夫婿。”
李瑞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徐相与参相同朝为官,也算是平起平坐,若连你都这么说,这世上只怕无人敢娶这参青青了!”
徐庄周不嗔不惊,只道:“……臣已有心上人,臣不可负了那人,还望皇上成全。”
徐庄周暗暗握紧了双手。虽说出来时便以隐约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却未曾想到竟是这样的。虽然知道李瑞这样指婚,应当是另有意图所指,但不论是什么,徐庄周都不愿这么做。
“心上人?”李瑞将尾音拖长,眼神越加深邃,“不知是哪家美人入了徐相的眼呢?”
徐庄周低头不语。
“可是哪位大人的千金?抑或哪位貌若天仙的公主?若都不比参家小姐尊贵,只怕是更加配不上徐相吧!”李瑞抬手,将几张红笺放在桌上,“徐相写好八字,请媒人送去参相府上吧。朕会找人算好吉日,这婚宴可得给朕几分薄面,定要盛大隆重。”李瑞再喝了口茶,“这事便定下了,徐相便先回府吧,朕还有一些事要与参相单独详说。”
徐庄周抬头深深看了一眼笑意未减分毫的李瑞,倾身说道:“臣告退。”便转身走了出去。
参石伏在地上冷汗泠泠,李瑞遣散了在书房内伺候着的宫女,参石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方才春风和煦的笑意已全然不见踪影,唯有凌厉冰冷的目光。李瑞嗤笑道:“怎么,还真是舍不得女儿?”
“皇、皇上,徐庄周本是一个乐师,此事众人皆知,若让他与小女结下姻缘,臣恐流言更甚啊!”参石不惧李瑞,却怕他真真不是在说笑。自己本不想再谋权势,只想把银子捞够了便早早退出这里。如今与徐庄周又扯上了关系,此事还不没完没了了?!自己曾约过徐庄周去青楼,现在自己却要成为他的岳父,这事传出去便太过荒唐了!
“怎么,反倒是你先介意起这事?”李瑞挑眉玩味的说道,“他以前虽是乐师,但他借司马昌一案扶摇直上,亦入了殿试高中榜眼,比起落榜却被先帝执意录用的你,他可是非常的高明出彩啊。况且我听人说参相你不仅精于为官之道,更擅长经商之法。前些日子因静王在断水关闹出的事,参相重视的关凉河道被下令停运,而这关凉河道正是归徐相主管。参相之女若与徐相喜结连理,参相应当无比高兴才是。”
参石听他提起静王,只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他与徐庄周平日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只是偶尔请求他处理两三琐事。自己尚且无利可图,李瑞又为何这样极力撮合?
“你大可放心,静王的事朕可以对你法外开恩,你让给他断水关的事朕亦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今次不过是想借参相的女儿,多多留意徐相的举动,朕的忧虑之忧,参相应当知晓出自何事……”李瑞说罢,长长叹了口气,“朕可准你异地封侯,自理一座边城,予以世袭,如何?”
“这……”参石眼神微颤。
“参相何需考虑呢。参相应该知道,其他选择的后果是什么。”李瑞忽然看向门口,扬声喊道,“来人!把要犯带进来!”
参相看向门口,两名宗正寺的衙役押着一人快步走进来,参相一看那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昔日那养尊处优的静王此时一身白色囚衣染满血迹,散乱的头发下双目无神面如灰纸,全然已不似人样。此时他似乎已失去意识,只是昏昏沉沉的任那两个衙役拉扯拽着。
李瑞瞥了一眼,抬手将杯中的热茶洒过去,却不见静王有何反应。李瑞对那两名衙役说道:“他昔日毕竟是朕的皇叔,如今贬为庶民,我尚且未有准许斩首,宗正寺可是擅自替朕决定了?”
其中一人抱拳禀告道:“回皇上话,卑职只奉命押送要犯,不知个中缘由。不过这些时日将要犯关在水牢之中,大概被寒气侵袭所伤、或则是因水牢中的数条无毒游蛇,犯人一直惊恐不已,以至一直神志不清五官失感。”
参石已不敢再抬头看过去,只低头看着地面,豆大的汗落在地上。
李瑞低低应了一声,对参石说道:“古自今来的律法,造反起事之乱党不计庶民贵胄皆无赦当诛。但念在他昔日也是皇亲国戚,朕不愿让他当街斩首落给别人看热闹。但宗正寺的案立在那儿,朕总不能一直不做声,不如明日就让宗正寺把这事给结了……”
参石膝盖颤抖已险些趴在地上,脱口哭喊道:“皇上饶命啊皇上!微臣、微臣这就回去准备!”
“参相为何这般惊恐,今次参相的千金与徐相定了喜事,朕就不提别的事了。参相便回去告知千金吧,朕便不留你议事了。”李瑞笑了笑,对那两个衙役挥了挥手,“回去告诉寺卿,酌量而行,其余一切皆由律法处置。”
“是!”衙役告退,将静王一并押了出去。
参石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施了礼,踉跄的跌出了门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