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昭猛然顿住，缓缓转过头看向付青云，微微眯起双眸，“你……说我不是昔昭？”他忽然收剑，仰天大笑，“你如何说我不是，是不是我自己又怎会不知？为了活下来我不惜毁了这身子，即使惨败但我仍是活着，我如若不是，那么昔昭这人便从未存在过吧？！你即便想救他，也不必用这般荒唐的言辞。”
     他皮肤上的暗红伤痕随着面部表情的牵动渐渐裂开，身上的伤亦在复发，血沿着指尖滴落雪地如绽开的红梅。此时他的面目被暗色的血液染红，称的那一双白嵌的墨色眼珠越发骇人。付青云定住心神，说道：“是，你想继续用这身体活在世上，但你坠崖之后五脏六腑却都碎了，不过青龙坛确实有一门绝学，与蛊术异曲同工。接着仅存的一口气，你不惜亲手剥去骨皮将自己重塑为傀儡。”
     众人闻言皆震惊不已，青龙坛的异术可驱策尸身、更可不伤内里的将人皮拆下更换如金蝉脱壳一般。只是将皮拆下，真有人会忍住剧痛活下来？但看见昔昭的样子，却觉得这番话居然甚有几分合理。
     此时昔昭说道：“我若与这些废物一般，当初青龙坛为何派我来天山门？你猜得不错，我把自己做成了傀儡，亦不过换来了十载的寿数。”
     付青云睁大眼看着他，“不是这样的，并非这么简单……你为什么看不透……”
     付青云微微张了张口，却是无法话可说。此时也唯有付青云知晓了个中缘由，虽然只是推测罢了，不过应当是真的。但就算再怎么说，面前这个“昔昭”想必是不会听进去的。落雪时的幻境，被虚空嫣然的花掳走了心魂，他并不是与身体的感官分离、而是连心魂都支离破碎。太过沉沦与虚无的绿野，浑然不知自己浑身冰冷葬在雪原……
     他竟是不知道，还是自欺欺人？
     昔昭冷笑一声，再度抬手将剑横于面前，“什么看透看不透？我现在握有血玉扳指，谁人不服？若有异议者，大可上前杀了我！不过对我抱有杀心之人，我亦不会留情！”
     周遭一片喧哗后转而静默，此时有一个天山门弟子走出来，持剑怒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夜闯我天山门不说，竟还敢指手画脚！”他看了一眼许岳，语气越发轻蔑，“某些人不能看好血玉扳指，前些日子亦然意气风发，不过是占了朝夕间的风头，如今还能如何？！”
     “你！”许岳气极，尚未开口，便见眼前一道血色烫过，温热的鲜血沾染在了面颊上。
     方才说话的天山门弟子此时已落在地上，只剩下一具身子冒着热血。温温的血气落在雪中便染起一缕白烟，昔昭将其头颅提在手中，微微着垂头，血从他手上的剑锋上滚落。昔昭将那头颅扔向夜幕下漆黑空洞的悬崖，一群夜行的墨羽孤鸟哧哧低鸣扑动翅膀涌下去。鸟群如吞噬猎物的巨兽一样躁动着消失在黑暗中。
     昔昭不去看，举起手中的扳指，对向微亮朦胧的月轮，那血色在月光下越发夺目妖异。他像是在细细斟酌那扳指上的纹路一般，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有如此闲心说话，不如干脆一点来送死。”
     他嗜杀嗜血并不恋战、干脆利落不过是为血溅当场的那一刹。手起刀落时连心情的丝毫触动也感觉不到。昔昭眼神愈加阴郁，他脚下的雪地被血液染红，眼下已是无人敢不自量力的靠近一步。昔昭扬起手中的扳指，说道：“既然诸位没有异议了，那么明日便请昭告武林，天山门门主易水寒身亡，由我接替掌门之位。日后无论大小诸事、进退取舍皆由我决定。”
     为首的那长老闻言震怒道：“昔昭，十余年前天山门内便不该有你！我天山门念在旧日你因掌门之故叛离青龙坛，今次便不与你计较，你若不交出扳指就莫怪我不顾掌门的情面了！”
     昔昭挑眉说道：“你何必顾及易水寒的颜面？反正你若知他失踪了，也定要想方设法拿走扳指不是吗？”
     “胡言乱语！天山门岂是由你祸乱的！”他怒极，拔剑便指向昔昭心口。
     昔昭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站在原地不加以躲避，众人屏息，只见那剑锋已然没入了他的胸口！那持剑的长老眼中的愤怒转而变为惊讶与恐惧。剑应当已经刺入他的心脏，为什么却感觉不到心脉的波动？就算未有刺入心脏，剑气亦应当震碎了内脏，这样毫不躲闪的被击中此时定已有大量的鲜血涌上喉咙塞满咽喉。而他面色淡漠，甚至还安然无恙的站着！
     此时昔昭缓缓抬手，五指搭上剑身，将剑锋推出身体。除去剑身上黑色的血迹，却不见他的伤口下有鲜血喷溅出来。昔昭此时说道：“所谓傀儡便是只空有一副躯壳，你想打碎我的心脏？我尚且连我的心脏在何处都不知晓，或许被碾作了尘埃，或许早就在某处腐坏了。”
     “即便如此，你的命数就要耗尽了，你要天山门又有何用？！”
     “我可用这血玉扳指的威信召集天山门的势力去剿灭青龙坛，倘若当年易水寒已毁了那青龙坛，那么便是余党我也不会放过。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长老眼中充满惊骇，喊道：“你根本就是疯了！你的兄妹早就死了，青龙坛那夜连池鱼都被毒死、飞鸟皆被漫天大火阻住焚烧，不过若真有一两个余党也说不定，但你又为何如此固执？！你将自己做成傀儡，死后会回到蜕化的那片沼泽中永生无法解脱束缚，你现在罢手，我天山门大可将你与你的兄妹一同葬在后山！”
     “你不必一直劝我罢手，多想想现在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吧，你还是按照我的话去做，明日发文书昭告武林我承了掌门之位一事。”
     “昔昭等一等……”
     付青云正要开口，昔昭便扬起剑冷然的看着他，“你再多说一字，我连你也杀。”
     付青云顿住了脚步，昔昭收起长剑，拉上风帽，转身向山下的殿阁走去，“那么明日，我便等诸位拿着拟好的文书来请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