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莲 子非鱼莲之画中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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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画中仙
画者将前世的思慕寄予了画卷之中,这份隐忍的情愫,化作一个如千鸟过境的背影。
白描山水中,画中之人衣袂翻飞,绝世而独立。
应该是位令人无比思慕的佳人吧,因为无法靠近这样美好的人,所以连临摹也如此的忧伤。到底又是怎样幽深的思念,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每一笔墨迹中都似乎透出了泪迹。
说完,百里长长的叹了口气,看向了一旁快要发狂的青烟,“小心把画收好,弄花了你就算给我做工一百年也赔不起的。”
“够了够了!”在一旁早就听得不耐烦的青烟挥手赶忙打断了他,“你都说了一个时辰了,你能不能把前面那些啰哩啰嗦的话都直接跳过,就干脆点告诉我你只是让我把画收起来而已而不是对着我看图说话!”
“哎,我上次遇见的一只青鸠比你优雅多了,看来妖也是分三五等的。”百里合上画扇,用扇柄敲了敲青烟的头,“这可不是鬼市里随意倒卖的东西,这幅画和普通的画不同,记得千万用八股绳卷起放进紫水晶洞里。”
“你以为我愿意下驾到你这小破楼里面当伙计吗!”青烟将画卷拿了起来,“真麻烦,我上哪儿去给你找八股绳?那个水晶洞明明就小的可怜,早就放不下东西了,奸商,你把那些压仓的东西都扔了算了!”
“如果放不下就把其它的东西都挪出来,这事你放心上,千万别胡来。”百里转身走出了画堂,来到自家小店的后院中,“我去一趟泰山府,暮时回来。”
青烟一听知道又是要自己全职顾店,赶忙追了出去。
只见百里站在碧色的水池边,足下绽开一片青红火焰,诡谲妖异的火焰并未灼伤百里分毫,忽然凭空起风,引得火焰蔓延开、如同被撕裂一般狂乱的飞舞,将百里半身都裹在了其中。那团幽冥之火将他整个人轻轻托起,如乘云一般,深紫色的长袖翻飞着,凌空而起。
百里露出狐狸一样的笑容,“你可要好好看家呀!”
尘沙翻滚,青烟再度睁开眼看时,百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青烟咬牙切齿的回到前堂,看着各种格局的柜子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器玉珠宝,就恨不得一脚踹过去。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复而又摊开那幅画看了看,一行簪花小楷题道——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青烟轻声念了出来,“奸商说这画不同寻常,到底哪里不俗了?落款留白不知画者是谁,这也算是不同寻常了吗?”
青烟摇了摇头,又卷起画轴,向着后院的陈仓走去。过了垂花门,因为是初春时节,落了一地碎红。青烟似觉眼前又浮现了那画中人的身影,那个人,似乎能与四季无常的佳景相容。再看眼前黛檐飞翘、春寒料峭,却觉得乏味了。
取下了门前的银锁,青烟将搁置在檀木桌上的水晶洞中的首饰、小巧古玩都一件件拿了出来,空出一片位置。正要将画放进去,又想起百里说要用八股绳卷起,于是四下看了看都没发现八股绳,索性就算了,将画放了进去,又忍不住拿出来展开看了看。
突然一阵风刮进来,吹得纸糊的木格棂窗哗啦啦的响,青烟背脊一寒,匆匆走过去关上了窗户,心中叹道当真是早春寒。于是将画卷摆进去,赶忙转身离开了。
青烟去阁内取了一个藤木暖炉,正要回前堂去看看有没有客人,路过仓库门前时,却看见那门口的杏树下站在一个雪`白的身影,煞是应了一句若流风之回雪。
青烟心头咯噔一响,手上的暖炉落在了地上。
那人闻声回头,眼角轻挑似一池秋水,唇红皓齿,若是比他面目艳若桃李,如今与那枝头半开的杏花相映衬,后者却也黯然失色。靥辅承权,复恃倾城之姿。但这人的美貌却没有明月泉水的清冽,虽是绝艳,却让人觉得如水墨一般朦胧。
只见那人莞尔一笑,跑出了园中。青烟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赶忙跑回仓库,发现锁已经开了,进去时,只见画卷摊在地上,而画中的人,却消失不见了。
[贰]画中仙
百里回来时,见朱门深锁,扣了扣银蟾门环,道:“青烟,你去哪里了?”
只听身后“呀”的一声惊呼,百里回头便看见了正要逃跑的青烟。百里眯起狭长的双眸,从袖中掷出一根银针,正打在了青烟的脚边方才定住了青烟的脚步。青烟顿顿的转过身来,对着百里苦笑。
“店主……”无比奉承的笑着,青烟俨然一副狗腿样,“你、你别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百里不解的看着他,心念忽的一转,立马警觉了起来,“你干了什么?你是不是忘了把那幅画放回去?!”
“我放回去了啊,可是、可是那画里的人跑出来了。”青烟说着一脸欲哭无泪。
百里深吸一口气,走过去一把推开青烟,愤恨的说道:“我方才去拜访泰山府,那里的同行说那画中人是古时赵国的王室,你不知那是多么危险的怨灵!”百里提起一口内力,足下腾升青风,“我回来再和你算账!”
“奸商……不对、店主!我和你一起去啊!”
青烟向前纵身一跃,凌空的刹那矫健的身影被重重淡彩云霞所笼盖,少年修`长的双臂碎开一片片羽毛,瞳孔化成了凌厉的淡金色,只见青色的大鸟挥动羽翼破开云雾,随着百里向着长安城东西两市而去。
长安古都,千重楼阁紫气蒸腾,正是天下王气权贵之地,而正当盛世繁乱,便越是奢靡无比。名门之中织犀角玉簟、以鼲貂为耗,焚着一片万两的沉水香奏霓裳羽衣,笑谈之间功败沉浮随人论过。
这华贵之气,却唯独少了塞外边疆万里风沙的豪放,也不见江南风光春来江水绿如蓝。
少年走在河畔旁,杨柳垂岸,沿途都见得踏春的罗衫小姐们笑意盈盈,唯独他默不作声低头前行。他一直走到一处老宅前,停下脚步望向门上的牌匾——卅川馆。
那张美得不似人间物的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容,却冷得彻骨。
他扣动门环,有一个面目清丽的少年过来应门。不知为何,苏崖推开门见到少年的刹那,却似乎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旧感。“公子暮时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这里可是卅川馆,世代由苏家把持?”少年不动神色,语气淡若微薄,“劳烦请通告现任的当家,便说,有位世代结交的故人造访,如今虽然世态炎凉,却依然桃花人面两犹在啊。”
苏崖有些诧异,心想自己结实的人物中似乎并未有这样的人,于是说道:“家父前年便已病故了,现在卅川馆是由在下在打理,不知公子所谓的‘故人’是……?”
“故人?当然是赵国的故人!”少年忽然一手扼住了他的咽喉,“多少春秋,苏易之的后人还是和他像一个模子里立刻出来的。既然现在苏家由你把持,我便就带你去酆山都好了!”
少年附在他耳边,冷笑道:“对了,有人和你提过‘月酹’这个名字吗?”
苏崖愣了愣,说道:“公、公子是谁?月酹这名字家父虽有提及,但外人却绝对不知的!公子可是认识月酹其人?”
“是啊,月酹,就是我啊……”少年言语低缓,轻如梦呓。
苏崖觉得仿佛一阵寒意如鳞蛇一般攀上自己的背脊,吓得面失血色。
少年一把扯起他的手臂,拉着他正是要往城外奔去。面前却忽然有一个紫色的身影拦下了去路,一只青鸟落在紫衣人的肩上,而那人正是百里。
百里看着少年,道:“恩怨俱往矣,你为何还要继续执著?”
“你又知道些什么!”月酹手上忽然凝起一把无形的刀剑,那锐利的剑气在他手背上强烈波动着形成一个透明的匕首,稍稍抵在了苏崖的脖子上便出现一道血痕,苏崖吓得大气不敢出,月酹却一脸平静冷漠,“苏易之将我禁锢在画轴中便撒手人寰,让我在那冰雪的画卷中伫立了无数个日夜忍受痛苦冰寒!我如今便要去酆山都,将他后人的血脉祭出去,一命换一命把他从轮回中拉出来,将我所受之苦全部偿还于他!”
苏崖听了,知道他是要把自己送去见阎王,立马浑身瑟瑟发抖。青烟化回人形,站在百里身旁说道:“那个姓苏的画师,能在卷轴上写下‘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的句子,想必是深深挂念着你,你又为何要报复他?”
“看在是你让我重见天日的份上,我劝你赶快滚开,我兴许饶你一命!”
月酹左手托着苏崖,足尖一点跃到百里面前,右手发力一掌拍往百里胸口,百里赶忙向后退,却还是震乱了气息,一口血当即喷了出来。
“奸商!你没事吧?!”青烟刚忙跑到百里身旁扶住他。
“不要管我,快去追他!”百里拭去嘴边残血,望着月酹离开的方向说道,“我会想办法的,你随他去酆山都,切记千万不要让他开坛做法引苏崖的魂魄落入忘川河中,拖住时间等我过来!”
青烟应了一声,向后腾身悬空,双臂绽开无数青色的羽毛形成巨大的羽翼御风而去。
[叁]画中仙
坐看闲云此处转,晨钟暮鼓、梵唱诗经,驼铃的声响穿过了风沙,看遍红云萧杀。站在酆山都依山而建的城郭下,展目望去,这座重重叠叠、隐隐流动着黑色暗流的宫殿精美绝伦,一轮红月映照着满山曼珠沙华,此景仿若三途河,忘川深不见底。
青烟穿梭在其中,那些房梁、墙壁、巷落中似乎有人轻声细语,或是老者、或是女子,声音大或沉稳、又是妩媚。据传酆山都是归墟中的另一座仙都,但此景哪里是仙都,分明就是亡魂的王朝!
青烟抬头望去,见山上红月高垂,一座铜雀台修在正中,而那台上正站着月酹与苏崖!
青烟展开翅膀正要上去,面前却有一个戴银甲佩长刀的将军骑马拦在前方。这山路曲折,在这座仿若宫殿的城池中百转回旋,本不容策马疾驰,而那人骑着的马却脚踏彩云,踏燕飞空。
月酹站在铜雀台上,对下面喊道:“赫都睿,你拦下那些碍事者,待我报了大仇,便将殊州十万地界都交付与你!”
“殊州王言过,殊州早已是我囊中之物,您只需告诉在下如何将人的生死从六道中取出来即可!”赫都睿抽出腰间长刀,直指青烟眉心,“你若想活命便滚开,妄得做了刀下冤魂!”
“那你便看着吧!”月酹冷笑一声,将苏崖推倒在铜雀台中央。
苏崖被他绑住了手脚动弹不得,一个劲的往后缩,只听见铜雀台下的小鬼们窃窃私语。
“殊州王果真是回来了,那小子便是苏家的后人了吧。”“苏易之早已入了轮回,今生也不知做了个什么东西,把他三世以前的记忆连同魂魄一同迁出法界,怕也只有殊州王才做得到了。”
苏崖越听越害怕,心想这还了得,让自己去代替那个谁,岂不知要变成个什么东西?!
月酹卷起右手衣袖,他的手臂上俨然刺出了一只九尾玄狐,灵动轻捷。从右边肩胛骨上一直到右手中指指尖,纹着“主夜神咒”的奇异字符,刺青用墨深红,乍看之下妖异诡谲。月酹取出腰间一柄银色小刀,划开指尖蹲下`身往地上点上一滴鲜血。
忽然铜雀台如同地震一般开始剧烈的晃动,月酹架起手涉念咒语,此时台下却轰然一声巨响!青烟窜出了山地崩塌而卷起的尘土,凌空在铜雀台之上,月酹啐了一声,狠狠捏住了苏崖的咽喉。
苏崖痛苦的挣扎着,迷糊的视线中,忽然看见赫都睿趁着飞马跃上铜雀台。
赫都睿挥刀直取青烟的心脏,而刀举起的刹那,刀刃上忽然化开一抹如流云一般的火焰!青烟脱下外套挡住烈焰,衣袂触及的刹那便开始燃烧,青烟将衣服丢向赫都睿,对方借由奔马的速度、在马背上起跳,从上至下挥刀砍向青烟。
百里也赶了过来,他扬手挥开了赫都睿,一把将青烟从刀刃下阻碍了出去。
但此时,月酹却已经打开了轮回的门!
“还是来不及了吗……”百里不甘的咬紧牙关捏紧了双拳。
“你就去代替苏易之吧,苏家的后人!”月酹仰天狂笑着,一把扯起苏崖,正要将他扔进去。
但就在苏崖碰触到黄泉门阑前那道光障时,身体却并未被吸进去,而是被挡在了外面!
只见此时,阴沉低垂的昏黄天幕下,忽然扬起了漫天胭脂色的杏花。一道霞光破开了浓密厚重的云层,此情此景,乾坤六合间的壮阔无以言表。
“这到底是……?”百里心中差异,惊讶的看着眼前漫天花洒的波澜。
一个人从天的彼端翩然而来,满城杏花雨,若人生,只如初相见。
“让你背负着我对他的思念,但是你,并不是他呀。”那双温热的手抚上月酹的脸庞,月酹睁着眼看着那个人,一行泪落在了地上。
看不清容貌,因为三生三世已经过去太久。只是低声的细语着,月酹已经开始颤抖,“骗子,我怎么可能不是他,你将我画出来,我怎么可能不是他……”
“所以,你只是画中人。”百里走到铜雀台上,手中持着那张卷轴,“真正的月酹,并不恨苏易之呀。苏易之和月酹是多年结识的好友,他们彼此相知相识,苏易之思念亡国时死去的月酹,画下了这张画,你并不是月酹,却只是思念构筑成的幻象。”
画中人。月酹笑了两声,抱头跪在了地上。百里正要开口,那白色的光影却摇了摇头,他走到月酹身边,握住了他的手,“真想回到那年,杏花满岸。我同你是朋友,是知己。可惜世事背道而驰,我们走了不同的路。”说到此处,却微微叹了口气,“自从你离开以后,在这世上,便再没有遇见你这样的人……”
月酹怔了怔,这才缓缓抬起头,他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然后身体被一片花海所覆盖。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当花海幻灭时,百里舒了口气,看向赫都睿,说道:“都睿还是勿要去试返魂之术了,逝者已矣,若太过执著反而会很累锕。”
赫都睿挥了挥手,牵过黑马,“都回到我们各自的起点吧,也该开始新的路途了,一直挂记着前尘旧事,似乎也太过不实了。”
百里笑了笑,展开画卷时,一只白蝶绕着那画中人翩翩飞舞。
[终]画中仙
青烟总算在百里的小店里刑满释放,偿还够了债务。而这年又是阳春三月送暖人间。百里站在门口,对他笑道:“日后若还闲来无事,便再来我店中多砸一些东西替我打工。”
青烟哼了哼,乐道:“若不是你设法阵将我困在你这个破店里,我早就回去拿赎金了。”
“既然日后不知何年再相逢了,我替你看看手相当做饯别吧。”百里优哉游哉的拿起青烟的手,挑眉看了看,说道,“哦,公子好命啊,桃花运很好,恐怕会身缠桃花劫。但可惜遇见的桃花都是下品,上品的嘛,一百年以内都无缘的。如果德行好,可能会遇见春花。”
“你别咒我啊!奸商!”青烟愤愤说道,转身便离开了。
此时大风刮起,漫天杏花飘洒,百里回到了院子中,合上了朱门。
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
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
心是莲花开。
[后记]
后记不是非写不可,只是惯例的要胡侃几句。有时候后记很煞风景,但我还是很废话的要废话几句。画中仙的故事,想要颠覆一下古典,不是和佳人相逢,而是写一个有点怨气的“友谊”。
“酆山都”自然而然的取用了万里中的“帝台”。百里就是长安,青烟变相的就是云章。月酹的“酹”字,喜欢这个字是因为沈夜焰大人的山河。赫都睿只是为了写武斗画面的配角,作者对文章的理解突然成了马后炮就真的煞风景了…对不起请无视掉吧…
这篇故事的情节并不出彩,但还是很喜欢那些略带鬼神味道的描写。古代的鬼神和宗教,都是很有视觉感的题材。另外最近九迷上了小畑健老师的《爆漫王》,下次就换成写现代的吧?哈哈~谢谢大家的阅读,请给我更多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