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朕迟早……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1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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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尖嗓子太监喊了一声,底下的大臣一时却没有反应。少年帝王一向喜怒无常,翘着个二郎腿靠在龙椅上,兴致缺缺睥睨一众人——简直成何体统!又没人敢说,只怕座上那位今天要拿自己找乐子。
    季连廉垂眸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靴尖,等着太监唱和。一时也没有人动弹。一阵鸦雀无声,季连廉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没人上奏,那退朝。”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天早朝会就这么过去,然而在这个时候,却有一道苍劲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兀。
    “臣有本奏!臣闻罪臣姜亭轩已潜逃至应天府,此人意图谋反,请陛下务必将其缉拿归案!“老臣须发皆白,却依旧中气十足,掷地有声,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季连廉微微皱眉,看向左侧第二排第一列的那个人——姜亭轩政敌一派,位列朝中次辅,要真说起,季连廉并不记得他的名字。他看了一眼上奏之人,面无表情,只是懒懒地翻了个白眼。
    天天说,天天说,说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知道了。”
    “皇上,万万不可!罪臣姜亭轩谋反,已是板上钉钉,若不严惩,如何能昭示我大武朝廷纲纪?!”另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他也跪了下来,言辞恳切,“若是不加惩戒,恐怕众位臣子也会觉得心寒!”
    这人说完,也重重磕了一个头,站在他身后的其余人也纷纷跪下,一时之间竟跪了满朝文武大半,齐声喊道:“皇上圣明!”
    步澶穿着官服捧着朝板,只觉头大,这种情况他要是不出面反显得他不仁义,要是出面岂不是自告奋勇当靶子,九条命都不够他霍霍的。步澶手心直冒汗,姜亭轩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躲到不知哪里去,留他一个人如何应对大风大浪?眼下只能冀希于陛下的态度了。
    虽说陛下无甚多实权。
    季连廉正挑着眉头看着下方一众人,无意间看见步澶站在角落里愁眉苦脸的样子,想起这人是姜亭轩的,忍不住笑了一声。
    注意到季连廉投过来的目光,步澶微微一怔,下意识伸手擦了一把额角的汗,接着就看见少年帝王示意性地盯着自己。
    步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冷汗更多了,也顾不上许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恭恭敬敬一揖到地,朗声道:
    “陛下圣明,姜亭轩谋反一事尚无确凿证据,还请陛下三思。”
    步澶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鼓起勇气抬头看向龙椅上的少年,揣摩着皇帝心思,小心翼翼地接着道:“姜亭轩毕竟是当朝丞相,此事若是贸然下定论,恐怕于朝政不利。”
    季连廉看着步澶,这位大臣显然被吓得不轻,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他这个皇帝当的真是不称职,竟然会让别人怕成这样。不过季连廉本身也是个叛逆的性子,从他登基之初就一直有言官痛骂他荒淫无道,后来骂得多了他也就懒得理了,一度还想对那些言官动手——亏他皇叔拦下来了。这群迂腐的老东西也没什么好理会,季连廉只晓得在说话这位是姜亭轩交代过不能杀的。
    季连廉将手支在下巴上,看着步澶,挑了挑眉,倒是没有反驳他的意思,只是漫不经心道:“爱卿继续说。”
    “微臣斗胆,丞相在位之时,肃清吏治,实乃我大武之福,若是此刻贸然定罪,恐怕会令天下文人士子寒心。”
    季连廉看见步澶欲言又止,像是有些犹豫。也是,姜亭轩一逃,孤零零把他留在朝中,他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而步澶忍不住在心里骂娘,对姜亭轩的行为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当初姜亭轩拜托他时,他还对这个人存有一丝善念,想着人在宫中也不容易,左右不过是想要个自己人,如今看来这个人根本不把自己当回事啊!
    好在龙椅上少年未发怒,只道:“姜相忠心耿耿,是不该妄下罪名,那此事就交由步爱卿去办好了,务必找到姜相。”
    步澶心中叫苦,然而此时也由不得他拒绝,只得硬着头皮领命。却听见座上人低笑一声,再回过神,已经下令散朝了。
    步澶回到府上,垂头丧气的,虽然这结果是皇上的意思,但是也并不轻松,朝中官员都在蠢蠢欲动,就算陛下下令,但这件事显然还是有很多人想要插手,步澶愈发觉得自己可怜。
    ……
    早早盼着散朝,季连廉一路去了御书房,随手把冕旒扔给赵公公,整个人栽到贵妃榻里,打了个呵欠。
    “陛下小心啊!”赵公公惊慌失措地接下冕旒,捧在手心仔仔细细整理好了,这等珍重之物缺了一颗珠子都是他十条命也赔不起的。
    季连廉半躺在贵妃榻上,赵公公小心翼翼将冕旒摆到一旁,又唤宫女来给他更衣,季连廉看着赵公公忙前忙后,不以为意。
    “朕不喜欢戴那个,重。”
    赵公公欲言又止,朝中众臣皆知陛下叛逆,干什么都不上心,简直任性的很。赵公公看着自家这个陛下,一时竟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教训他,只得毕恭毕敬,劝慰道:
    “陛下,您这要是让朝中那些言官们看见了,怕又要参您一本,说您不着调。”
    赵公公絮絮叨叨的,季连廉被他吵得头疼,皱着眉啧了一声,半阖着眼道:“朕知道,你去给朕泡一壶茶,多放些茶叶,朕渴了。”
    自家陛下还得自己伺候,赵公公任劳任怨亲自泡了壶茉莉花茶,小皇帝旁的不爱喝,就爱喝这一种,上错了是要闹脾气的。
    这时一宫人慌慌张张奔进来,身子还没跪下去就喊着:“陛下,赵王……”
    季连廉本来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听到赵王两个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眼神也锐利起来。
    宫人尚未禀报完,一高大身影就直直闯入,竟全然不把季连廉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不用想便知道是赵王季征。
    宫人们见赵王进来连忙行礼,季连廉却没起身,只坐在贵妃榻上,目光落在季征身上,直觉没什么好事,冷声道:“皇叔怎的见了朕不行礼?”
    季征却没有要给他行礼的意思,随意地挑了个位置坐下,动作自然地端起案上的茶水,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臣闻陛下今晨把姜相一事交予步副相查办了?”季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季连廉的情绪,自顾自道。
    “步副相能力平平,陛下怎会放心交给他去办?”
    “姜亭轩叛变一事,依臣看,还需派个得力的人去找,否则万一再耽搁时间,让他逃到了境外……”
    见季征没有丝毫放低姿态的意思,季连廉冷哼一声,冷不丁打断他:“朕自有决断。”
    “陛下,你这是什么意思?”季征看着季连廉,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两个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季征先收回目光,语气仍然平静。
    “姜亭轩勾结外党、意图谋反,陛下将此事交予步澶,是想包庇他吗?皇叔的意思,是要替朕做主么?”
    季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季连廉。季连廉也回望着他,明明是叔侄,季连廉与季征长得并不相像,两人的脾性却有几分相似。季连廉眼神平静,可季征知道他此刻心中满是愤怒,但是他也知道,季连廉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几句话就打消包庇步澶的心思,便冷笑一声,道:
    “臣看陛下今日的脸色不太好,许是病了,即日起陛下就好好养病调理身子,朝中事宜臣就代为处理了。”
    “陛下这身子骨弱,总要有个信得过的人来照料才是,臣这里有个人选定让陛下满意,臣便自作主张把他留下了,陛下日后若有什么事要吩咐,便直接吩咐他便是。”
    季连廉心中明白,他这皇叔哪里是给自己请了个侍从,分明是安排了个人来监视自己。
    “朕!……”
    “臣告退。”
    季征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拍了拍衣摆,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季连廉,转身走了出去。身后季连廉脸色不好看,如碳黑的锅底,宫人立刻跪地,各个生怕自己被迁怒。
    “老东西!老东西!……”
    季连廉拿起一个茶盏想摔,憋了半刹又狠狠放回案几,砰地一声茶水溅出,季连廉也不顾烫着手。赵公公连忙起身吩咐宫女,自己也不敢待在屋里。没哪个皇帝如他这般受气的,季连廉咬牙切齿挤出一句咒骂:
    “老东西,天天摆个臭脸,朕迟早□死你……”
    季连廉又骂了两句,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把自己砸进榻里:“赵公公!赵公公——!”
    赵公公连忙跑进屋子里,见季连廉还气得不行,欲哭无泪:“陛下,您又怎么了?”
    待季连廉气消了些,在塌上盘腿坐好,道:“把那个步副相叫来。”
    ————
    姜亭轩隐匿在苏梧的一处院子,他还有翻案的心思,否则他就逃到海外去了,用不着每日易容乔装打扮。
    虽除掉了赵王派的眼线,情况也乐观不上多少,应天府搜查得严,现任总督又和姜亭轩师出同门,很难不怀疑。也不知是苏梧办事周到还是府里下人口舌严,没传出消息说苏梧府里新来了个白吃白喝的人。
    两人共学时本是死对头,此时却也能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也实在稀奇得很。只是鲜少见面,苏梧每日两眼一睁就是工作,姜亭轩又每日东窜西跑,一连好几日没见上一面。
    又是苏梧在焦头烂额处理卷宗,五月天的太阳熏得人暖洋洋,上下眼皮碰在一块儿直打架,骤然清醒,眼前只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两指夹着书页翻过,顺着向后看,不出所料是姜亭轩。
    “……今天没出门?
    “嗯。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呆在这儿。”
    姜亭轩自然地收回手,挤着苏梧坐下,悠闲自在的很,完全不像个逃犯,倒像个在此常住的客人。
    苏梧只好往边上让,他现在可没多少心情玩乐,每日活得像狗一样累,为的什么?为的处理跑到老许家院子的鸡究竟属于老吴还是老许这种问题么?苏梧看着姜亭轩干净得过分,没有一点儿黑眼圈的脸,妒忌非常。
    “师兄这几日过得很滋润?”
    “无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过师弟应该很辛苦吧?不能休息会儿?”
    “……师兄原来是来挖苦我的?”
    苏梧瞅着姜亭轩懒散的样子就牙痒痒,真想把书拍到他脸上,除了自己的职司,苏梧这几日还要帮姜亭轩做这做那,姜亭轩哪来的脸扮关心他。
    “我看见你刚才在发呆,事情还没做完?”姜亭轩笑了笑,看样子也不打算帮忙,身子一歪靠在苏梧身上,没骨头似的赖上他。
    姜亭轩抱着双臂靠着苏梧,就这样,苏梧哪还有心情办公,这人还在这笑。苏梧抄起桌上卷宗就要拍他,姜亭轩反应迅速,在他动手之前跳起来,一个旋身,和他有来有回。带起阵风过,书页哗啦啦飞舞起来,苏梧迅速干脆合上了,瞧着姜亭轩那欠揍的脸:
    “晚时有点空,干什么?”
    姜亭轩从旁边书架摸了本书,随手翻了翻,又扔回去。
    “吃酒去?”
    “行,吃酒去……”苏梧想了想,今晚难得无事可做,便点了点头。
    晚时好似什么敏感非常的词儿,和上姜亭轩突如其来的邀约,思绪由不得苏梧开始飘摇,想入非非。
    苏梧的目光上上下下在姜亭轩身上溜了一圈,掠过纤白的脖颈,滑至被衣带勒出惑人曲线的腰间,又……带着不明不白的暗示意味,绮念烧得喉头躁渴。
    “只是这个?”
    “没有别的?”
    姜亭轩显然也注意到苏梧不怀好意的眼神,心里觉得好笑,故意往前凑了凑,唇角勾起道:“不然呢?师弟还想干什么?”
    被拆穿心思的苏梧没半点不好意思,反而笑得愈发暧昧,仰着下巴指尖印上姜亭轩的唇,眼神里全是赤裸裸的暗示:“师兄以为?”
    姜亭轩笑了一声,挑着眉。
    “随你,你想的话。”
    从前欢欢喜喜给姜亭轩递情书,到头来被这人当面耻笑,那时可盼着这天了,苏梧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又扯上了姜亭轩衣角,又生坏心思:
    “师兄既是和我出去,就不要如平时乔装了,我亲自给师兄打扮?”
    “都可以。”姜亭轩潦草敷衍。
    再想起来时姜亭轩觉得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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