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月上柳梢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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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荒唐过了,苏梧以公务为由头先行离开,意欲留下一个侍从照顾姜亭轩,他直拒了,苏梧也没拗过他。
    月上柳梢头,墨色渲染开,一寸寸蚀了白日的喧嚣。
    姜亭轩院里无人,他出门绕了几圈后,来到另一处别院。刚进院门,就有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将一个物件递给他。
    垂眸看了一眼,只见一只小巧玲珑的匣子里,静静躺着一块兽骨,其上还有一道殷红血迹,触目惊心。
    姜亭轩眸子一凛,抬眸看向来人:“怎么会沾上血迹?”
    来人恭敬行了一礼才回,垂眸不看他。
    “大人,途中出了意外,有埋伏,伤了几个弟兄,”那人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大人,我等已经顺着线索查了下去,只是还没有结果,不敢妄下定论。”
    想是赵王的党羽要对姜亭轩赶尽杀绝了,这兽骨纹了密信,姜亭轩得了消息特令暗卫去劫了下来,虽不一定能解,也是指认赵王私通的重要线索,赵王现在急也不奇怪。
    姜亭轩稍稍放下心来,垂眸,视线在那兽骨上停留片刻,抬手将其收回匣中。
    “继续追查朝中赵王党羽,另外,联系一下步副相,让他帮我喂一下榆门巷那几只猫,我都好久没去看过了。”
    那人低低应了一声,又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趟花的时间不长,也就一盏茶左右。姜亭轩收起匣子,往里走去,却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声带刺儿的埋怨:“我道师兄去干什么,原来是去私会……”
    姜亭轩略略抬眸,只见苏梧站在廊下,一身竹青长袍,抱胸而立,斜斜睨他一眼,满脸不高兴。姜亭轩笑了声,抬起一只手,向苏梧招了招。
    苏梧走过来,看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我在师兄的计划里只是供给食物和住处么?”
    对方不怯,毫无暴露后的羞恼,抬手拨弄一下他耳畔碎发,哄小孩似的道:
    “师兄记得呢,阿梧是最重要的人”
    苏梧愣了一下,自己怎么就被这人哄到了?不行,这样他还要不要面子,绷着脸幽幽道:“师兄不要瞒我。”
    二人心知肚明,他们远没有看上去那样在意对方。
    先帝去时,太子未立,本该是与先帝为胞弟的赵王登基,然先帝留下遗诏,命年纪尚小的大皇子接过皇位,由是原本拥立赵王的大臣都愤愤不平。
    赵王又如何释怀,勾结敌国蓄意谋反。
    姜亭轩自然不和赵王同流合污,否则也不会落得个被追捕的下场,只能寄人篱下。
    “赵王暗中养了一批私兵,我已经命人去查了,师弟要是想帮忙,帮我这个大忠臣申申冤”姜亭轩从容地捏捏他的脸。
    “谁乐意帮你这个奸臣申冤。”苏梧抬手打掉他的手,哼了一声。
    姜亭轩着看他,一双桃花眼微微弯着,眸中水光潋滟,灼灼生辉。他嘴角擒笑看向手中把玩的木匣,像是用眼角余光勾着苏梧,轻声道:“不乐意也已经上了贼船,想下去可就难了。”
    乌云掩月遮蔽大半月光,苏梧注目看他,一双凤眸微眯,像是黑夜里觅食的孤狼,盯上了猎物。他指尖在姜亭轩腰间拂过,勾住他的衣带,轻轻一拉:“既然是贼船,那还是一起的好,同生死,共富贵。”
    “我不想同生死,我只想同你共富贵。”姜亭轩抬手握住他的手腕,将其从自己身上拿开。
    外头风大,呼呼往人怀里灌冷意。苏梧搓了搓指尖,捉着姜亭轩的手腕进屋,转身合上了门:“师兄告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姜亭轩任由他拉着,好整以暇坐在桌边,取了茶壶倒了两杯热茶。将一杯茶推到苏梧面前,端起另一杯轻抿一口,才慢悠悠开口:“没什么事做,你明天带我逛逛花楼?”
    苏梧看着面前那杯冒着腾腾热气的茶,眉头微皱,看向姜亭轩的眼神带了几分古怪,像是在看什么怪人。怎的还有闲心开玩笑?
    “师兄现在是罪臣,这个时候去逛花楼,不要命了?”
    确也无甚可做,唯一要紧不过寻出赵王私藏的暗兵。
    姜亭轩又喝了一口茶,看着苏梧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语气带着几分挑逗意味:“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师兄真是好兴致,我可没那个闲空”苏梧眼尾微挑,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
    见他不接茬,姜亭轩轻笑了一声,兀自说下去:“闲钱有没有?给点?”
    钱虽不是万能的,没钱却万万不能。苏梧捧着茶盏,垂眸,细细吹着盏中茶沫,几片嫩绿茶叶打着旋在盏中沉沉浮浮,碧绿汤水中映出倒影。苏梧抬眸,看向姜亭轩:“你自己没钱?”
    姜亭轩的处境虽然狼狈,但都逃到这儿来了,苏梧以为他带了不少人出来,丞相还不至于两袖清风,不就是想讹他钱么。姜亭轩懒洋洋靠在椅背上,抬手支着头,看着苏梧:“阿梧最好了,是不是?”
    苏梧乜斜过眼瞧他,这人怎的这么不要脸。阿梧,只有求他才会这么喊吧?可恶的是苏梧很受用。
    “要钱干什么?”
    姜亭轩坐起身,叹了口气。
    “我这不是没钱了么,我堂堂一个当朝丞相,居然沦落至此,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好可怜的。”
    苏梧听得一噎,忍不住狐疑看他,这人当真这般惨?姜亭轩不像是能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样子。苏梧轻咳一声,掩饰住唇角笑意,装出一副同情模样。
    “那真的好惨,丞相要多少钱?”
    姜亭轩屈指在桌上叩了两声。
    “五万两,可以吗?”
    苏梧一双眸子顿时瞪大,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五万两,他一年俸禄都不到三分之一,这人张口就要五万,怎的不去抢?苏梧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噗嗤笑出声:“你这人,不要脸皮的么?”
    美人使起性子来也挠人得很,眉梢一挑:“没办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督祭可别让我流落街头。”
    “你还不还?”
    这人怎么就能脸不红心不跳说出这些话,苏梧虽然有点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白白给他,而且这钱他还不知道能不能从姜亭轩身上赚回来。
    姜亭轩当然清楚这钱白拿不好意思,只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五万两,苏梧一个两江总督还是出得起的。当他看到苏梧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还不还”时,忍不住笑出声:“阿梧和我还分什么你我?”
    姜亭轩这混账竟真跟自己伸手要钱,还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苏梧瞥他一眼,低声嘟囔一句“不讲理的”,略一思忖,又道:“也不是不行,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在后宅养了八十八个妾室,我走了总不能不管她们。”
    姜亭轩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苏梧一口茶险些喷出来,这人怎么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种话?又想他这钱无非用来养些暗兵甚的,嗤笑看他。
    “师兄真是艳福不浅。那五万两给了师兄,师兄拿什么和我换?”
    姜亭轩听出苏梧口中的揶揄意味,偏不着他的道,微微挑眉,道:“你要是羡慕,我也帮你纳八十八个美人。”
    对面没说话,长久地盯着姜亭轩。
    见苏梧黑了脸,姜亭轩知晓他大概生气了。这小狼崽子从小都是这样,脾气又臭又硬,也不知这些年是怎么管着两江的,姜亭轩不由得心里有一瞬发虚,毕竟骗小孩不好,太不好了。
    姜亭轩长叹一声,抬手在苏梧额前一弹:“不逗你了,这么聪明做什么?”
    “阿梧这么俊俏,要是带八十八个美人回家,怕不是要让两江的姑娘们黯然神伤?”
    苏梧可没兴趣跟姜亭轩贫嘴,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不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没有一点打算?”
    姜亭轩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端起那杯茶,却并不喝,只是垂眸盯着杯中澄碧茶汤,轻声道:“我现在这不是正打算中么。我的处境,只能借阿梧的手解决了。我不好出面,也只能让阿梧帮忙联络了。”
    苏梧却是笑了:“师兄,你这就像让我去杀人,你却告诉我你手上没有刀剑,你说我该怎么办?”
    “阿梧怎会不明白。我虽无刀,阿梧手中,不是有么?”
    苏梧若有所思地盯着姜亭轩,忽而笑了一声,这人还是那么狡猾,明明手中空空如也,却总有办法让他替他出力。
    “这朝中,谁又是师兄的人?”
    苏梧这话问的直白,直接问他朝中谁是他的人。姜亭轩既然还有后招,至少他在朝中还有些人手,否则以他那骄傲的性子,就算还有一口气,也不会走投无路来投奔苏梧,他又怎么会甘心认输?
    “你猜?”
    苏梧心中飞快地回想着朝中诸臣,这些年他远离朝政,少与朝内官员交涉,却想不出有谁能和姜亭轩扯上关系。再说,姜亭轩出事之后,朝中原先与他交好之人,又有几个还敢明目张胆与他来往?
    那人心情与他全然不同,倚榻懒懒道:“我乏了。”
    “……师兄早些歇息。明早我没空,午饭后你再寻我。”
    ————
    琴瑟声、歌声、笑语声,涂抹胭脂的漂亮女子,交织成了淮街这个名字。接到姜亭轩消息的步澶特地换了朴素的衣裳进来,仍不免召来眼球。
    罗裙轻薄,勾勒出一水儿的细腰,女子亲昵地挽上步澶胳膊,温软就贴了上来,花钿衬娇媚容颜:“这位郎君好生俊俏,来寻什么乐子呢?”
    步澶吓得一激灵,脸色比六月的樱桃还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我去榆门巷。”
    “啊……”女子眨眨眼,捻起手指在唇边掩笑,“去那里作甚,有奴陪岂不是更快活?”
    “不、不用……我只是去饲野猫,敢问姑娘该往哪走?”步澶窘迫地把胳膊抽了回来,连连摇头。
    女子也不逼他,玉兰指一点给他指路,步澶连连谢了别去,却不知女子心里想的是这小郎君看着风度翩翩,竟要去榆门巷那龙阳地儿,调侃几下就红的脸面,还说出喂猫儿这等词来,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步澶哪知道榆门巷是什么,他也头回儿来,来时还埋怨姜亭轩这夯货管自己就逃了,留他一个副相在朝堂声嘶力竭辩护,罪名本难洗,愈加洗不清。步澶觉着自己像个夭夫的寡妇,勤勤恳恳强撑着。
    一到榆门巷,步澶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郎君~”一个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小声喊住了步澶。
    装瞎已经来不及了,步澶眼神飘忽,这类私人生意是他照顾不来的,手足无措推拒了。
    “我、我不用。”
    寸步难行,真心想一唾沫啐死姜亭轩。
    “郎君不用着急,郎君是来喂猫的么?”
    “你认得我?”
    “看郎君与东家给的画像上人有几分相似罢了,东家吩咐奴把这个交给郎君。”青年唇角微翘,将步澶手托住,往他手中放进了一纸条。
    一股酥麻自尾椎骨沿脊柱袭上,步澶忙不迭点点头,逃也似地离开这梦魇之地,未敢回头一次,没顾上东家又是谁。
    步澶最受不了这等折磨,姜亭轩不会不知道。
    果真就是姜亭轩坑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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