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章 死亡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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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死亡的恐惧
第一节
金蛇郎君的目中忽然露出了千层的千气,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全身竟发出了一种无形,但却凌厉无比的杀气。
他的目光慢慢地从血泊中的尸体扫过,慢慢地移到了白鹤等四人的身上。
白鹤身上的汗衣已紧裹在躯体上,此时,他猛然接触到金蛇郎君的目光上,竟突然打了一个寒颤,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几步。
本来一直以为,他这世上最恐惧的是冷飞雪的单刀,可此时他才真正明白,最可怕的并非冷飞雪的单刀,而是金蛇郎君的夺命飞刀。
额头上的冷汗在不停地往下淌,他的全身都开始在剧烈地颤抖。
倒在地上的铁穿甲忽然牛一般喘息起来,他竟然还没有死透,血和汗混杂着,从他脸上流过他的眼帘,他连眼睛都已张不开。
他忽然厮哑着声音喘息道:‘少爷------少爷------是你么?‘
金蛇郎君缓缓转回头,看着他,脸上竟忽然又变得温柔无限,眼泪竟已盈满了他的眼眶。
金蛇郎君叹了口气,缓缓道:‘是我,我来迟了一步。‘
铁穿甲强咬着牙,笑了笑,道:‘少爷,你本不该来的,天竺圣僧正计划着要对付你呢?‘
金蛇郎君苦笑道:‘我一定会来的,只可惜我来的太晚了。‘
铁穿甲道:‘你来的并不晚,却早了些,如果你来的早些,我就会死的更早,他正是要你看着我死在你面前。‘
金蛇郎君终于走到了铁穿甲的身边,俯下身,用衣角轻轻地擦拭着铁穿甲脸上的血和泪。
泪水淌下,滴在铁穿甲的脸上,这眼泪竟是从金蛇郎君的眼中落下的。
铁穿甲的眼帘终于睁开了,瞧着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终于没有成功。
金蛇郎君单膝跪在铁穿甲身前,深情地看着他。
铁穿甲凄然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你绝不会逃避,更不会看着我死,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活不了啦,天竺圣僧正是用这种手段来打击你的信心,让你无还手之力。‘
金蛇郎君道:‘他的手段确实厉害,就是太毒了些。‘
铁穿甲道:‘你有胜他的把握没?‘
金蛇郎君道:‘如果只他一个人,我就并非没有获胜的机会。‘
铁穿甲微微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胜的,你也一定不能败。‘
他说完了,身子便生生倒了下去。
金蛇郎君动也不动地跪着,似已完全麻木。
他跪在血泊中,跪在死人堆旁,他宁愿永远跪下去。
铁穿甲的尸体已僵硬,也不知是被寒风吹僵了,还是死亡让它僵直了。不管是哪种原因,铁穿甲终究已经死了。
白鹤等四人已不知何时悄悄溜走了,雪雁并没有阻止他们,既然金蛇郎君没有杀他们,自己又何必去杀他们?他们根本就不配。
地上的血迹早已冻结,变成了坚实的血冰,殷红色的,红的可怕。
寒夜仍然漆黑,没有一丝月光,也没有一丝星光。
第二节
天地间死一般静寂,仿佛天底下所有生命都在冻结,都在僵直。
夜已深。
长夜漫漫。
金蛇郎君似乎已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他的人,仿佛已处于死亡的阴影中。
铁穿甲的尸体还在那里,金蛇郎君并没有急着去掩埋,因为他必须留下余力来对付天竺圣僧,他不能再随意浪费任何一丝力气。
死人总比活人更有耐心,死人也永远比活人好对付。
天竺圣僧在哪里?
他是不是早已到了这里,而一直在暗处监视着他们?
雪雁的心忽然像碎裂了一般剧痛,她眼中的泪水竟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金蛇郎君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此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除了叹息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该安慰好,还是应该祝福她?
其实,真正应该安慰的是他自己,他自己正将面临生死的决战。
面对一切的生死血战,他从未气馁过,可是这一次,他却完全失去了信心,难道他真的要败么?
离决战的时刻还有三个时辰,这三个时辰,无疑就是最痛苦的时段。
金蛇郎君已狂奔了一夜,已饿了一天,已一天一宿没有沾一口水,他此时的气力如何能再战?
空旷的山峰,寂寞的绝岭,这里就是华山绝顶。
这里也就是决战的地点。
黑沉沉的夜色中,仿佛前方一块平石上有两点闪亮的星光。
今夜天空本没有星月,平石之上更不会有星光,可那两点星光是什么?
平石之上,似乎有一个人影端坐在那里,那两点星光,正是他的两只闪亮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漆黑的寒夜里,竟然比明星更亮。
前方,忽然响起了一个人平静的声音,一字字道:‘你们终于来了,我正在等着你们。‘
声音冷漠,残酷,既没有节奏,也没有感情,就像是地狱深处的恶鬼在呼唤一般。
雪雁突然怔住,全身都好似已被寒风冻结,躯肢内的血液,也仿佛骤然凝结。
金蛇郎君面色微变,但立刻又恢复了平静,他的整个人,竟像突然站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完全脱离了这个世界的苦难与不幸。
天空中竟忽然飘起了雪花,鹅毛般白净,硕大如桃花,但却洁白如玉。
雪雁已僵直在寒风中,任雪花飞落于脸颊,她也不闻不顾,仿佛她的整个人都已麻木。
她的胃在收缩,她的心冰凉,她全身的骨节都要碎裂。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从所未遇过的恐惧,这种恐惧,几乎吞噬了她整个躯体。
她并没有呕吐,也没有流泪,她的整个身躯都已失去了知觉。
第三节
金蛇郎君终于向前迈出了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但虽然走的很慢,但却并未停下来,他只要一走开,就绝不会再停下来。
他走的还是很稳,很有节奏,但他的整个人却都已抽紧,全身每一寸肌肉,都似已束在了骨骼上。
终于,他走到了天竺圣僧面前,停下。
突然,有四盏灯笼亮起,微弱的灯光下,竟照亮了这方圆的几丈地,灯光虽昏暗,但却也照亮了这里站着的几个人。
天竺圣僧仍然身穿一袭黑僧衣,枯瘦的一张面孔,竟然还是很慈祥,这样一位和善的老僧,任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个杀人的恶魔。
金蛇郎君看到眼前的这个可怕敌人,心中竟不由得生出了恐惧之意,他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样的手,还能发的出那可怕的夺命飞刀么?
以往,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惧的心理,只因他的心无牵无挂,而现在,他却有了太多的顾忌,雪雁就站在他身边,静静地站着。
在侧面的黑暗处,忽然出现了两条朦胧的人影,身材瘦长而高大,他们那两双眼睛,正在瞬也不瞬地凝视着金蛇郎君与天竺圣僧。
他们的眼睛很特别,根本已不能算是活人的眼神,其中一双亮如明灯,但却冷漠而残忍,仿佛根本就不懂得人类的情感与温存,更不懂得友爱与关怀。
另一双眼睛却是死灰色的,几乎已和这阴森的夜色溶为一体,就算在地狱中,只怕也绝不会找到如此可怕的一双眼睛,这双眼睛既不明亮,也不暗淡,但却有一种慑人的魔力,只要你今生看见它一眼,你这一生就休想将它忘却,它似乎能慑去你的魂魄,夺去你的灵性,就是魔鬼见了这双眼睛也会为之颤栗。
金蛇郎君忽然感觉到有一种无形而奇特的压力袭了过来,这种压力,就如同地狱深处的一种诅咒,残忍而骇然,阴森而鬼秘。
金蛇郎君长叹了一声,缓缓地道:‘既然你们已经来了,为何不过来一见?‘
黑暗处传来一阵阴森的冷笑声,接着一种无比冷漠的声音传来:‘金蛇郎君,在少林寺我已见过你一次,但你却不认识我。‘
金蛇郎君也冷冷道:‘虽然没见过你,但我却知道你是谁。‘
‘哦?‘
金蛇郎君道:‘阴阳教主座下双使之一的夺命剑客,或许别人不知道你,但我却不会不知道。‘
司马良冷笑道:‘金蛇郎君果然是金蛇郎君。‘
金蛇郎君道:‘司马良又何偿不是司马良?‘
司马良道:‘我本想与你一决雌雄,可此时去已没有这个必要了。‘
金蛇郎君道:‘为什么?‘
司马良道:‘因为你此刻已根本不配我出手,我绝不会向一个将死之人出手。‘
金蛇郎君道:‘可我此时还没有死?‘
司马良道:‘但你却马上就会变成个死人。‘
金蛇郎君笑道:‘如果你向我出手,或许我会立刻变成死人,但别人若向我出手,至少在天明之前我还能好好地活着。‘
司马良道:‘哦?‘
金蛇郎君道:‘我此时虽已不堪一击,但若想让我死,却非得你或是天竺圣僧出手,旁人我还从未瞧在眼里过。‘
站在司马良身侧的梅长青忽然冷冷道:‘我并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来看你被杀而已,这次我也一定不会再救你了,你的生命也只有这一次了。‘
第四节
金蛇郎君道:‘只可惜我又要让你失望了,我死时绝不想让任何人看到。‘
梅长青道:‘难道你死时也要选择死的方式么?‘
金蛇郎君道:‘死并不好看,所以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死时的模样。‘
梅长青冷笑道:‘难道你此时还有选择死的权利么?‘
金蛇郎君道:‘天竺圣僧是要和我单独决斗,既然是单独决斗,身旁当然不能再有任何旁人了。‘
天竺圣僧忽然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因为雪雁在你的身旁,你心中有太多的牵挂,你生怕自己死了,她也会被我杀死,但你尽管放心,我杀了你后,绝不会再向她出手。‘
金蛇郎君道:‘我知道你绝不会向她出手,我只是不想死在这种肮脏的地方,我活着干干净净,死了也绝不能死在这里。‘
天竺圣僧长笑道:‘这里确实太杂了,也不适合决斗,何况又有这几人在旁边,即使他们没有一个人出手,你也会感觉到有种不可抗拒的压力,你又如何能胜?如果与我决斗的是旁人,我绝不会错失如此好的机会,但为了你,我可以为你换一个清洁之地,保证不会再有任何干扰。‘
金蛇郎君道:‘如此最好,能死在你这种对手手下,也不枉我活此一生。‘
天竺圣僧道:‘好,你走时不有话对她说么?‘
金蛇郎君脸上又现出了痛苦之色,一字字道:‘没有。‘
天竺圣僧本来是坐在平石上的,此时身子却忽然平空而起,横掠出去,起落之间,他的人影已在数丈之外,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你跟我来。‘
金蛇郎君又叹了口气,缓缓地向天竺圣僧去的方向走去。
雪雁并没有拦住他,甚至都未跟他说一句道别的话,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离去。
金蛇郎君终于忍不住,回头去看她,恰好此时雪雁也正在看着他。
雪雁并没有流泪,更没有去哭泣,她的眼神中竟充满了坚强与鼓励,竟似对金蛇郎君充满了信心。
金蛇郎君这一去,可以说是九死一生,即使他精力充沛之时,也未见得能胜过天竺圣僧,何况他现在已累了一天一宿,就算是铁打的金刚,也终究有累的时候,何况他也只是一个凡人肉体。
雪雁本应该伤心流泪才对,可谁也不明白,她竟然毫无一丝伤感之意,难道她认为金蛇郎君还会再回来么?
如果换了任何其他一个人,在这种时候,都已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死路,而金蛇郎君呢?他是不是也已只有死路一条?
金蛇郎君本已丧失取胜的信心,可此刻,却又忽然产生了一种虚幻的自信心,这种莫名奇妙的自信,正是雪雁给他的。
雪雁虽然并没有对他说一句鼓励的话,但这种无言的慰藉,岂非比更多的琐碎言语更有效?
他忽然感觉到,雪雁是个很坚强的女孩,甚至比他此生所遇见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更坚强,他很庆幸能遇见她,也许,这正是上天对他的补偿,对他付出的回报。
高手比武决斗,取胜并不是单纯地来靠武功判定,而是由各种因素所决定,比如说信心,心境,心情,环境,耐力,定力,毅力,真力,体力等,这其中任何一项因系,都会给比武者造成致命的错误。
正如同他发出夺命飞刀,那并不仅仅是靠力量,而是要集中全副精神,全部真力,心意结合,用心,神,意来发出那一刀。
第五节
夜空仍然一片漆黑,黎明仿佛消沉在了茫茫的夜幕中。
登峰崖。
登峰崖也只不过是一道悬崖而已,也并无其他与众不同之处。
空旷的崖石,静寂无声,就像地狱鬼府一般崖涧就是万丈深渊,任何人掉下去,都会粉身碎骨,瞬间化为一团肉泥。
崖顶孤零零地只有两个人,面向而立,相距两丈。
天竺圣僧仿佛充满了自信,他对这场决斗似乎绝对有制胜的把握。
金蛇郎君正在凝视着他,那双本来空洞的眼睛此刻却在闪烁着寒光,刀锋般凌厉。
他们都知道,这最后一刻已经到了,不是金蛇郎君倒下去,就是天竺圣僧倒下去,他们已别无选择,绝无任何其他余地。
在他们眼睛中,在他们的灵魂深处,在他们生命某一个最秘密的地方,他们是不是也有某些相同之处?
在这一瞬间,两个人的心里都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仿佛两人都已处于另外一个世界中,这一个世界,只有他们二人对立,只有他们二人战争。
没有言语,也没有声音。
有时候不说话,并非是没有话要说,而是有千言万语,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他们是没有话说,还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凝视着,仿佛都已隔绝了身外任何一切烦琐之事。
也许,直到现在,天竺圣僧才真正看清金蛇郎君这个人,他的确有非常人所能及的能力,不管是他的定力,体力,毅力,耐力,真力等,都有绝对的超强极限,甚至已超越了任何一切人类的极限。
天竺圣僧忽然发觉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他本不该这样单独来和他对战的,他本来有很多机会可出手制死金蛇郎君,但他都没有出手,因为他不愿意在别人面前来乘人之危而杀死金蛇郎君,而此时,他是否还能出手的机会?
他并没有灰心,他还是很有信心,他苦修七十多年绝艺,每一招,每一式,都已登峰造极,他相信这世上如果有人能胜他,那也只有阴阳书生一人而已,其他人绝对无法胜他。
他投身于阴阳书生座下,换来了绝世无双的阴阳搜魂手,他也认为,这种功夫的确天下无双,而且也威力无穷,他相信,除了教主之外,这天下间再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避得开他的阴阳搜魂手。
无论什么人,无论任何人,面对他这样的敌手,都不免会产生出畏惧的感觉,但奇怪的是,金蛇郎君却没有。
难道他已有了获胜的信心?
难道他已有了致命的方法?
天竺圣僧对自己的武功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多年前他就已有了这种自信,他相信世界再没有第二个人能胜过他的阴阳搜魂手。
金蛇郎君也是人,当然也绝不会例外。
所以天竺圣僧也绝对自信。
他凝视着金蛇郎君,只不过想增加金蛇郎君心里的压力。
他凝视着金蛇郎君,只不过想欣赏金蛇郎君死前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