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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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难得宁静的午夜被忽如其来的电话声惊醒,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床头摩挲着。
“喂?”
“。。。。。。”
“喂?喂?哪位?”
“。。。。。。”
“说话啊!哪位?”
听筒的那端安然而无声,只听得见有人轻缓的呼吸。
再多的睡意也被搅得烟消云散,我倏地坐起来,冰冷的电话贴着温热的耳畔,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寒意。
“是谁?”
心中忽然警铃大作,不好的预感直直地窜进脑海,攥着听筒的手掌密密地升起一层薄汗,我听见自己声音在午夜沉郁的空气中颤抖着。
“是我,阿宵。”
“呼。。。。。。”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感觉身上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逐渐开始恢复知觉,背上已经有些轻薄的凉意。
“陈维,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么?”
“哈哈。。。。。。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听听你的声音罢了。”听筒那边的人说得语气轻快,听不出来有什么异常。
“想听我声音?”我瞄了瞄床头的夜光钟,上面清楚地写着2:26AM。
“对哦,哈哈,真的只是这样啦!那好吧,我挂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见!”
“陈维,你真的没出什么事?”太过牵强的理由令我眉头皱起,再一次发问。
听筒那边的声音忽然消失,顿了顿,才又听见陈维掠到笑意的声音,“真的没什么。晚安,阿宵!”
“晚安。”
挂了电话倚在床头,刚才消失的那一点逼迫似的沉重,蓦然从心底蔓延了上来。
总觉得陈维今天的举动很是异常,莫非是喝了酒?但身为公司好好先生的他从来都是烟酒不沾的,最近更是为了妻子怀孕的事情早早就回家照顾妻子,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说起自己准爸爸的生活也是一脸幸福的样子。这样的人会因为想听某个人的声音,不惜冒着吵醒妻子的危险在深夜打电话过来?更何况我跟他只是一般熟稔的同事,平时也顶多是互相开开玩笑一起吃吃饭什么的,连好友都算不上。
我烦躁地揉揉头发,一把拧开台灯,就着刺眼的光芒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盒。
KENT,KissEasyNotTeach,银色的字迹在淡淡的蓝色包装上面闪烁不定,细长的香烟总是燃烧起淡淡的蓝烟,入口很轻很淡,像在吸入轻薄的云层。
从来都学不会抽烟,除了KENT。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手边习惯性放着的,总是一包蓝色包装的KENT,与现在挣的工资相比显得很是昂贵的价格,算是我现在唯一的奢侈。
记忆总是在我想要回忆起某些过去的时候自动的关闭,也算是这么多年还没褪去的鸵鸟心态,就像现在抽完短短的一支烟,然后强迫自己入睡,连KENT这几个字都成为淡淡的隐痛。
一宿无眠,竟然混混沌沌地做起梦来。
还是很小的时候,第一次从小镇的奶奶家被人接回位于小城的家。
那时候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吧,灰旧的老城还没有迎来改革建设的大变迁,窄小的街道两旁种满了浓密的梧桐,无数自行车汇集成长龙一般的队伍涌向街头,卖包子油条操外地口音的人将热腾腾的豆浆从大口铁锅中用大勺舀起来,“哗啦哗啦”淋进放在旁边的搪瓷碗中,白花花的颜色划出一条流畅的弧度。
“宵宵,是不是饿了?吃馒头还是包子?”一只牵着我走的人忽然停下脚步,从上往下看着我微笑,一边指指旁边的豆浆摊。
我抬头看看他,又看看继续从大锅中舀出豆浆的皮肤黝黑的男人,摊子上有两只大大的簸箕,上面用白色的纱布罩得细细松松,不时有白热的蒸汽从上面透出来。
小小地咽了口唾沫,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饿么?”有些诧异我的表情,男人温和地笑起来,“可是爸爸饿了,那宵宵陪爸爸去吃点东西怎么样?”也不等我回答,径自牵我朝摊子走去。
摊子里面还设了几张油腻腻的桌子,不同类型不同年纪的人纷纷凑到一桌,稀里哗啦喝着豆浆稀饭,咬一口白生生的包子烫得连连哈气。
温热的馒头递到我手中,包着薄薄的塑料袋,白白净净看着就让人欢喜。
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馒头,甜软的白面,咬开之后里面居然露出奶黄的馅儿,带一点淡淡的奶香和甜腻的糖味,吃下去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客人这是打哪儿回来?”热情的老板一边递给男人找好的钱,一边打量着男人手中拎着的旅游包。
“把孩子从他奶奶家接回来,就在都江堰。”男人好脾气地笑,又低头看了我一眼。
“都江堰啊?都江堰可是个好地方!”老板哈哈地笑,又是夸赞了一番,“小朋友长得可真像爸爸!好看哪!两只眼睛滴溜溜的像水晶似的,跟客人您可真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啊!”
客气地道了谢,男人牵着我的手往家走。
那是一个类似大杂院似的工厂大院,一重门又套着一重门,里面的建筑无规划地垒起来,裸露的红色墙面用白色的粉笔画出大大的鬼脸,颤颤巍巍的屋篷下面有人坐着悠闲地搓着麻将,赤裸着半身的孩童脏兮兮地跟着人疯跑,曝晒的阳光让每一寸凹凸不平的水洼渐渐只剩下泥泞。
“到家了。宵宵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男人将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随手推开绿色油漆斑驳的窗户,滚热的夏风一股脑地灌进来。
那一瞬间,我的记忆从来没有如此鲜明过,赶了几个小时满是泥淖的长途汽车,灰色黯淡的城市和天幕,卖包子豆浆的中年老板,奶黄馅儿的馒头,混杂的院子,还有眼前微笑着对我说,“欢迎回家。”的温和秀气的男人。
从那天开始,我有了一个叫“家”的东西,还有一个让我叫他“爸爸”的男人,虽然我很少叫他,并且每次开口也总是觉得很别扭,但至少在我苍白而干净的6岁生命里,第一次开始因为拥有而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