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毛泽东选集》四卷本他已经读完了一遍，又从头开始读第二遍了。对他来说，读第一遍的感觉似乎是把中国革命的历史学了一遍，读第二遍的感觉明显不一样了，按刘静茹的话说，是从历史纵横的角度来看，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来阅读理解毛泽东军事、政治、文化、哲学、战略、策略等方面的经典文章。他对毛泽东佩服得五体投地，也觉得自己的眼前打开了一扇窗户，眼界豁然开阔了，思想充实了。而且与读第一遍不同的是，第二遍读得更细了。他买了《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向家里要了一本《中国共产党历史读本》，《毛选》中提到的地名，他要在地图中找出来，还要了解此地的人文地理环境，书中提到的人名要在党史中找出来。他最感兴趣的是毛泽东关于战役指挥的文章，他对着地图一字一句地琢磨，要把整个战役的过程了解得清清楚楚，以便对毛泽东战略战术思想和指挥艺术全面地把握。
    他已经不仅限于读毛著了，开始读马列的经典著作了。除了《资本论》没有全部读下来，其他的5论包括：《共产党论》即《共产党宣言》、《费尔巴哈论》即《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反杜林论》、《国家与革命论》、《帝国主义论》即《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等，他都通读下来。
    他跟沈嘉伟讨论道：“记得我曾经问过你一个问题吗？我们父辈当初参加革命的时候，年龄和我们现在差不多一样大，他们不可能想到革命何时才能成功，成功后他们将会做多大多大的官，而且斗争非常残酷，随时要掉脑袋牺牲的。特别是你父亲那样的，长征路上，谁能想到到哪儿才是头啊，想到1949年革命就成功了，那么艰苦的环境下，能坚持走下去？”
    “有答案了吗？”沈嘉伟问道。
    顾兵说道：“跟着共产党走没错，是这个信念支撑着。共产党分给农民土地，农民就认为共产党好，这是最朴素最自然的想法。而在跟共产党走的同时，接受共产党的教育，又有了更多的理想和信念。”
    “你说的没错。是一种信念支撑，这种信念使得共产党人对革命充满着积极乐观的精神，相信革命早晚能够成功。我想说的是，如果我们处在那样一个年代中，在那种极其艰苦、随时掉脑袋的险恶环境中，我们会不会有那种精神？”贺十一问道。
    “这还用说，当然会了！我们从小受的就是这个教育。”顾兵说道。
    “我明白十一说的意思了。”沈嘉伟说道，“你的意思是说，在那个环境中，有的人坚持过来了，有的人开小差了，有的人投敌叛变了，顺利的时候大家都会跟着走，看不到希望的时候，往往就不一样了。”
    “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从小是受的这个教育，可是大浪淘沙，那个年代里，很多人在革命队伍里也是受的这个教育，可是在困难的时候，能不能坚持下来就是关键。”
    “答案是什么？”沈嘉伟关心的是这个。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有是什么，没有又怎么说？”顾兵喜欢跟他争辩。
    “有是指理想信念的支撑。没有是说信念是经过各种环境磨炼出来的，各种考验经历过来的。环境好了，各种各样的诱惑多了，信念可能会发生改变。环境坏了，遇到困难了，信念也可能动摇，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辩论的口气出来了。
    顾兵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你这么说的话我能接受。”
    一年一度的春季选飞开始了。
    总算盼到这一天了，贺十一和顾兵高兴得手舞足蹈，沈嘉伟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不象他俩那样抱有很大的希望。
    按照规定，部队中的选飞，先由个人报名，所在单位党组织首先把关推荐，再经过多次体检、严格政审等层层筛选。
    贺十一、顾兵、沈嘉伟、罗玉祥都报了名，何生良也让贺十一拉着报了名。
    机务二中队党支部把关结果是，将沈嘉伟、罗玉祥拿了下来，贺十一、顾兵、何生良做为推荐对象。沈嘉伟被拿下来的原因是其父亲走资派的帽子还没摘掉，沈嘉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也默然接受了。罗玉祥年龄偏大，不符合要求，他自己也不觉得遗憾。
    场站卫生队在内场占了整整一幢二层楼，一楼为门诊部，二楼为病房、办公室和宿舍。
    选飞的最初体检在卫生队进行，为了防止卫生队的医护人员与飞行部队人员比较熟悉，会出现体检把关不严的问题，从附近的空军医院专门抽调一批医护人员来进行体检，卫生队的医生护士只能做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全师共有100多人进行体检，把卫生队二楼会议室挤得满满的，等待体检的时间里，大家小声地议论纷纷，对极其严格的选飞体检都有一种莫名的担心。为了缓和大家的紧张心情，军务部门的人安排他们一起唱歌：“我爱祖国的蓝天，晴空万里阳光灿烂。白云为我铺大道，东风送我飞向前。金色的朝霞在我身边飞舞，脚下是一片锦绣河山……”
    于菲菲在会议室门口逐一叫着名字，贺十一看了一下，叫到他还需要一段时间，在会议室坐不住了，拉着顾兵出来问于菲菲：“郑雅洁在哪儿呢，我们先去看看她？”
    “可能在楼下吧？你们快一点儿，说不定一会就叫到你们了？”
    “有你在，误不了！”贺十一说道。
    他与顾兵从乱哄哄的会议室出来，走到楼梯处，见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女同志埋头拖地板。贺十一左右打量了她一下，问道：“你是雅洁吧？”
    那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贺十一，高兴地说道：“你是十一啊？”边说边摘下口罩。
    郑雅洁长得清秀俊雅，一张粉扑扑的圆脸，一条粗黑黑的短辫。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贺十一，笑道：“几年不见，长成大小伙子了！个儿长高了，身板儿也壮了！这要走在大街上真认不出你来了！”
    贺十一笑笑，介绍道：“这是顾兵，你应该认得的。”
    “顾兵，怎么不认得了？顾工的弟弟。”
    顾兵点了一下头，叫了一声：“雅洁姐。”
    郑雅洁笑问道：“顾工现在怎么样了，还穿黄裤子呢？”
    “是的。”他大哥顾工在陆军的炮兵部队当兵，参加过与北部国家的边境作战。陆军的军装是一身黄绿色，空军的上装是黄绿色，下身是蓝裤子。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于菲菲告诉我们的，我姐昨天来信也说了。”
    “我以前在浪头机场，毕业实习把我分到这儿来了，你们这是专门来看我的？”
    “选飞体检来了，顺便来看看你。”贺十一说道。
    “噢，要是能选上飞行员那可太好了！需要我帮忙吗？”郑雅洁说道，“体检的医生都是空军医院派来的，卫生队的医生不让参与，怕我们作弊。不过有我一个同学在空军医院实习，这次也来了，在五官科，需要的话我可以找找她？”
    “用不着！”贺十一说道，“身体应该没问题。”
    于菲菲急火火地走过来，说道：“十一，顾兵，到你们了，快去吧！先抽血、测身高体重和血压，然后是视力。”
    “好嘞！”贺十一和顾兵喜滋滋地走了。
    郑雅洁在后面提醒一句：“别紧张，放松心情！”
    面对极为挑剔的恨不得把身体五脏六腑都翻出来看看的招飞体检，要是不紧张鬼才相信。贺十一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象兔子似地蹦跳起来，血液似乎一下子冲到脑袋上，脸上觉得热乎乎的。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按照于菲菲告诉他的办法，慢慢默念着诗词：“银烛秋光冷画屏，轻萝小扇扑流螢，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闭上眼睛想象着诗中画一般的意境。
    这一招还真见效，心跳渐渐平稳了，脸上的热度也慢慢退下去了。
    好在体检的气氛很轻松，医生一边认真地做着检查，一边微笑着与被检者聊天。
    抽血、测身高体重、血压一路顺风顺水地过来了，贺十一的紧张心情完全平静下来。
    接下来的视力检查。
    第一个检查的是何生良，这小子闭着一只眼看那张几乎很难看清C的缺口方向的视力表，就好象连腿都不用掰开就能分辨出蚊子公母一样，轻松地全部认出来了，连检查医生都有些不敢相信，又从头来了一遍，他眨巴眨巴眼睛不费力气地就认完了。
    医生不得不称赞道：“你的视力真好！”
    下一个是顾兵，他背过于菲菲给他画的这种C视力表，对表上那个象0又象C的东西已经烂熟于心，凭着自己的记忆，他不慌不忙地认着，为了防止医生发现他提前背过，还故意认错表中最底下一行其中的一个。
    检查结束后，他问医生：“没问题吧？”
    医生头都不抬地说道：“过了，没问题！”
    顾兵心中暗暗高兴。
    轮到贺十一了。他自信地挡上右眼，睁大左眼看着视力表，倒数第三行还能勉强看清，第二行只看清了几个，最后一行看着象0都困难了，他自己都觉得纳闷，怎么会这样呢？
    换上左眼时情况更糟糕了，倒数第三行他看得眼睛酸疼了也没认出来几个，个个看着不象0，怎么看怎么都象一个个小黑点，这怎么可能呢？他知道，C表的倒数第三行相当于E表的1。0视力。
    他看到医生在他的体检表视力栏上写着：“右眼1。0，左眼0。8。”
    他问医生：“这个视力合格吗？”
    “按规定不合格。”
    这个结果犹如一盘凉水泼头而来，他怎么也不能相信，有些着急地问道：“这会不会搞错了，我能不能再检查一遍？”
    医生公事公办地说道：“后面的人还等着呢，你先检查下一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