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篇 望归  第四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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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晃晃悠悠的马车,走在蜀地起伏多坡的路上,晏归邪终于是忍不住地掀开侧面的帘子,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
    “怎么,不舒服了?”夏离亭关切地问道。
    “最近总是在马车上颠着,有点头晕,”放下帘子,拿起手边的书翻了几下,实在是看不进去,支着额头道,“还有多久才能到成都……”
    “下午应该就到了,”夏离亭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指又向下滑到他颈项间,轻按着几个穴道,“可有好些?”
    长睫一敛,晏归邪有着说不出的惬意,半眯着眼,很享受的样子,重新捞起那本书,“有空你拿去看看这书,十分有趣的。”
    夏离亭收回手,拿过书端详了一阵,抬起头,“这是讲星占的?”随手翻了几下,“好古旧的样式……”
    “旧是旧了些,却是大有乾坤,”晏归邪坐起身子,靠过去给他翻着,“吉星的这一页,你仔细看看。”
    夏离亭扫过那一个个为数不多的吉星名字,在倒数第三个上停住了目光,不禁笑道,“归邪……原来如此,尊师真是博学啊。不过从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开始,我就一直觉得这样特别的名字一定是有涵义的,果然如此。”
    “不妨晚上我也给你占个星,看看你命途到底怎样多舛。”晏归邪含笑开着玩笑道。
    “若真是多舛了,你再仔细观察一下我的命星周围是否有个所谓的吉星,名曰归邪,”夏离亭合上《甘石星经》递给他,眉眼间尽是温润的笑意,“我看八成是一定的。”
    “那这岂不是我们之间的羁绊了?”
    “换言之,也可称之为孽缘。”夏离亭淡淡地说完,引得晏归邪一阵低笑。
    后来很多年之后,当晏归邪终于改行真的成了大宋第一星官星君侯的时候,却是怎样都不愿意绘出那人的星象图了,美名其曰是占事不占人,事实上在内心深处,终还是太过在意那人而不敢去看所谓的未来罢,宁愿什么都不知道。
    黄昏十分,晏归邪被夏离亭轻轻推醒,“到成都了。你要住哪里?”
    “……撷香阁。”雷打不动的自家产业,重点是更符合自己的一贯生活习惯。
    夏离亭虽有些无语,但就冲着不需要付房钱这点,他也是无条件答应的。
    直到晚上,又是在顶楼,又是走进一间厢房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奢华装饰,这回夏阁主真的是无话可说了。
    “我还以为你都习惯了,”晏归邪走进去,打量着四周的布置,赞叹道,“回去定要好好赏她。”
    “难为你还有这心情,”夏离亭有些疲累地径直走向罗汉长椅,靠在流苏软垫上,缓缓吐出一口气,“明天该如何去唐门?流光可能也在那儿。”
    “明天肯定是去不了,我要等梅执——紫扇过来,”晏归邪面不改色地生生把执柳二字及时咽了回去,“易容是必须的。”
    “那为何不早跟他说,还要他大老远地赶路过来,我们也多浪费了一天时间。”夏离亭皱着眉指出他的布置不周。
    “就是要让他多赶一赶路才好,”晏归邪勾起戏谑的一丝笑,“反正是他自找的……”
    夏离亭不禁往边上挪了挪,直觉上要远离他。
    “不出意外的话,他明晚就该到了,我们后天一早就走。”
    点点头,还是问道,“现在身体感觉如何?”
    “没什么事,离亭多虑了,”晏归邪轻摇着头,“除掉花在路上的,还有八天的时间,足够拿到解药了。”
    “那就好……”夏离亭轻吐一口气,“本不应让你来的,这几天在路上还一直在想着。其实只需拿到幽云紫竹就行了,余下的部分我想应该可以自己解出来。”
    “今天就好好休息罢,”晏归邪解开外衣,抬头又笑道,“对了,今晚好友不得不睡我这奢华厢房里了。”
    “……为什么?”心里一惊。
    “没有房间了,提前也没有打过招呼,”含笑解释着,朝里屋走去,“我先去洗了。”留下夏离亭一人僵在原地。
    直到快要靠在软垫上睡着,晏归邪才终于裹着毛茸茸的温暖狐裘出来,头发还湿淋淋地滴着水,“去吧,洗完好好休息一下,我看你也是乏了。”
    夏离亭点点头,抬手取下古朴的玉钗,绾着的灰白长发散下来,垂到肩上和背上,拿了条毛巾便进去了。
    晏归邪轻轻吐出一口气,强迫自己转过眼神,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床那边走。
    靠在床上,还能听到淅沥沥的水声,不禁抬起头来。轻晃的烛火掩映下,青纱帐子后面那人的身影徒然被放大。仅仅是一个轮廓,都可以想到那淋湿的灰发,修长有力的四肢,匀称颀长的身材,紧实的胸膛,然后再往下……
    晏归邪一愣,很快拍了拍自己的脸,开始有点自我厌恶的感觉。窥探无意,但臆想却是有心了,倒跟一般市井流氓别无二致了。把被子一拉,蒙住了头,不去想那些个有的没的。
    没多久,自我厌恶感仍未完全消退的晏归邪听到了那人出来的脚步声音,床一陷,悉悉索索的一阵,躺在了他的旁边,轻轻呼吸着。
    “归邪……?”看身侧的人把自己蒙了个严实,夏离亭试探地唤道。
    晏归邪下决心假装睡去,便没搭理他。却是听得极轻的一声叹息,那人似是给自己拉扯了一下被子,好让空气流通,这才重新躺下。不久,呼吸便渐趋平缓均匀。
    虽是一张大床,却是两番光景。夏离亭向来沾枕就睡,睡得那叫一个深沉,而晏归邪本就少睡,偏偏身侧躺了他,不要说睡,连翻个身都怕那人忖度出自己的心事。鼻翼间一丝丝清淡安神的药香,眼下却让他苦不堪言,萦萦绕着,绕得心绪纷乱。
    终于还是忍不住坐起身子,转头看着睡得正香的夏离亭,便不由自主地伸手轻抚着那张温润如玉,淡雅如莲的脸,把几缕发丝掖到耳侧,细细端详了很久,还是慢慢俯下身,轻轻蹭着那人柔和的眉眼,英挺的鼻,渐渐往下,然后双唇相贴。
    药香清雅,丰唇柔软,心底却是一片苦涩。
    当远在汴京的梅执柳接过江依依递给他信的时候,那两人已经出发数日,快要入蜀了。
    “快看看宫主给你写了什么手谕。”江依依收起小铜镜,含笑看着梅执柳战战兢兢地扯开封口。
    片刻后,伪书生颓唐地把那张纸给她看。
    “三日内来成都……”低声念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走了。”梅执柳把扇子往腰间一插,留给倚门轻笑的女子一个决绝的背影。
    不过很快,这个决绝的背影就转过来,叹着气道,“依依,我没有银子当路费了……”
    然后,一如既往地留下一个虚伪的潇洒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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