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小北用生命给方羽套上的枷锁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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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羽追了出去,我的身体像被抽掉了所有的能量,呆呆地坐在地上,只知道,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草坪旁铁栅栏外的行人忽然地聚集,远远的,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们议论的声音,喊叫的声音混成一片,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顾不上馒头,冲了出去。使出全身的力气拨开人群,方羽呆了般跪倒在地上,旁边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身体,已经没有了形状,长长的黑发被浸泡成了血红,粘连着白色的液体。“死了,脑浆都出来了。”是旁边围观人的声音。我开始呕吐,天旋地转。周围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无力地睁开双眼,顶上的蓝色吊灯,杏黄色墙上有方羽替我在海边照的照片。“呼,这是我的卧室。难道是梦?”我起身坐起。
    “蓝山,醒了?”唐佳端了杯水进来。神色凝重。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方羽呢?”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
    “走了。”
    “走了?走到哪里?”
    “不知道,应该是,不回来了。”唐佳看着我,“蓝山,那个叫小北的女孩,死了。”
    我沉默着,这是必然的结果。小北用生命在方羽心里建了所监狱,方羽被判了无期徒刑。我想起了她转身飞奔而去时留给我的那丝嘴角的笑。心猛烈地收缩,像是身在极寒之地。
    唐佳迟疑地看我,“想和你说,却不知道该不该。”
    “说吧,现在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我无力的靠着。
    “方羽给我打的电话,我来时,人已经给抬走了。当时你抖得很厉害,一直在自言自语。医生给你打了镇静剂。所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方羽来过,不让我叫醒你。我想是,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吧。”唐佳尽力地安慰着我。
    “还有,方羽把和小北的过去告诉了我,我觉得,他是想让我说给你听的。”
    唐佳慢慢地说,我静静地听,窗外已是万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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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羽,下了课过来吃饺子。”李博年轻拍方羽的肩膀。他是方羽去世父母的老同事,也是挚友,东山大学建筑系的教授,是这所全国一流大学的院长。经常参与国家场馆设计,在国际上频频获奖且收到国外多如牛毛的地设计邀请。因此,这个长相慈祥,眼神平和的老人,在A城,绝对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行,叔叔,我买点熟菜带回去。”方羽对着这个老人,眼睛里只有尊重和敬爱。父母自他大一时因飞机失事而去世后,便一直视这个老人为父亲了。而大学四年的时间,李博年确实把方羽当成儿子般疼爱与教诲。也喜爱方羽的聪明,细心和懂事。方羽现在的工作,也是李博年推荐的。
    下了课,方羽带着切好的酱牛肉,鸡爪,拌黄瓜来到了李博年家。这些都是老爷子爱吃的。
    “方羽~~”一个纤瘦的女孩伴着细弱的声音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黑色的直发衬着稍显苍白的小脸,眼睛大而带着满溢的爱意。白得能看见血管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方羽的胳膊。
    “小北见到你来了,才出卧室。”李博年边说边摇头叹气。他诲人不倦几十年,却单单对这个女儿没有一点办法。小北4岁的时候,他的夫人便因绝症撒手人寰。自然,李博年对这个独生女儿就溺爱了些。再加上平时教务和外出任务活动的繁多,就一个保姆在家收拾房子,准备三餐。也忽视了与女儿地交流。生就了小北偏执而自我的性格。她从小就不爱和其他同龄小朋友玩。小学,中学,大学,但凡有主动和她交好的,也被她的古怪性格弄到失望之极。因此,她没有一个好友。她是美丽的,可男人在她面前能见到的,永远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和眼神。除了方羽。与方羽在一起时,李博年觉得,此时的女儿才算是个里外都健康的人。有笑容,有交流,眼神里才有了暖意。因此,他对方羽就更为关爱,一半也是为了这个让他头疼的小北。
    方羽将手轻轻地抽出。这个动作却让小北的眼睛里出现了两簇不易察觉的小小火焰。方羽看着眼前这个消瘦的人,不觉暗暗叹气。
    儿时,小北说喜欢他。他说,也喜欢小北,是个漂亮的小妹妹。
    大二时,小北说爱他,他说,小北应该敞开心扉,去交更多的朋友,找一个也爱小北的人。我会是个好哥哥。小北像没有听见。
    前天,他从H城回来,小北说,“方羽,你走的这么几天,好像我心爱的东西丢了。我想,我的一生不可能没有你。”方羽的心里却装下了一个穿着拖鞋,和他游走在H城的沙滩,小街的女人。方羽的沉默让敏感的小北嗅出了不属于她的爱情的味道。
    “来来来,方羽,钟阿姨在你来前五分钟刚把饺子下好。再不吃,就面了。”李博年看出端倪,替方羽解着围。钟阿姨是方羽看到的又一个新保姆。前面已数不清几个,相继走掉了。李博年最为清楚,那是因为小北。他在隐隐地替小北担心。他是过来人,看出方羽对小北并没有特殊的感情,而小北却似乎根本离不开方羽。固执的程度让他感到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为了喜爱的东西会有怎样的疯狂。那时候,小北才7岁,隔壁邻居家的小女孩有个美丽的金发洋娃娃,是亲戚从国外带回来的。在院子里炫耀给所有小朋友看。一边的小北很喜欢,问她要。小女孩当然不给。小北便抢过来,扔进了院子里的那口井。院子里就再也没有小朋友愿意与她一起玩了。
    “方羽,陪我去买瓶橙汁,我想喝。”小北忽然开口。
    “我去给你买好了,你别跑了。”方羽站起身。
    “怎么,连走在一起都不愿意吗?”小北的脸越发苍白,低下头,漆黑的眼睛藏在长长的睫毛背后。
    方羽楞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超市就在马路对面,一买就回来了。”顿一顿,“那一起去吧,是我说错话了。”
    两人走出院子。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院子外面的街道上,车流不息。小北和平时一样的安静,走在边上,连脚步都很轻。方羽小心地观看两边,带着小北刚要穿过马路。忽然间,来自小北猛烈地一推,方羽踉跄着砸在了路边的护栏上。刹车声,玻璃破碎声,惊呼声,咒骂声,惨叫声在身后响起。方羽回头看时,小北那瘦弱的身体,蜷缩着,倒在一辆小货车前。鲜红的血混着玻璃渣,洒在雪白的裙子上,格外的触目惊心。小北用自己的身体救了他,这是方羽的第一反应。
    小北被送到了医院,经过了几个小时的等待,对于方羽来说,好像过了几百年。被通知而来的李博年坐在手术室外默然无语。医生出来告知家属,小北的生命没有什么大碍,对方车速并不是很快,所以冲击力并不大。但是她的右臂却被碾过去,全部坏死,肩膀以下的部位已完全切除。方羽轻轻地捶打着胸口,自责填满心脏,已经让他几乎窒息。
    而那个老人,好像一下子衰老。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捉摸。是伤心,是心疼,是无奈,却怎么夹杂着早有预料的悲痛?
    两个月后,伤口结成了永久而丑陋的疤。小北的眼神越来越阴冷。这使方羽的愧疚更加变本加厉。每每小北仅剩的左手牢牢地拽住不让他离去时,他知道,这一辈子便要在这偿还中渡过。李博年在小北歇斯底里地数次发作后,最终决定移民至A国。让小北在那里进行仿真义肢安装手术。同时接受心理治疗。唯一让小北能答应离开A城,离开的方羽的理由是,等方羽在A城的工作刚开始,事业成熟后会去A国与她结婚。李博年老泪纵横,小北空荡荡的衣袖,从此,方羽的生活注定被套上了重重的枷锁。
    小北走后,方羽的生活走向了正常的轨迹。上班,下班,吃饭,会友,和又一次与林蓝山的不期而遇。那是个黄昏,在东北餐馆后的鹅卵石小道上,林蓝山咯咯地笑,“同是天涯散步人。”
    方羽站起在窗前,林蓝山三个字像此时洒进办公室的阳光,把他从阴暗的回忆带回了现实。
    他的工作室,在鼎典大厦的最高层。也出自他的设计。几年的时间,A城的各个角落,都有他方羽的灵感和理念。对一个不满三十的男人来说,这样的人生阶段已经相对完满。方羽望着楼下错落有致的城市,慢慢转身,靠在窗台,低下眼眉。这心里却有一处,或许永远不可能完满。
    “林蓝山”他轻轻地念着。这个女人,不知不觉,已在身边5年,尽管这一年,因为小北回来,他频频地消失,但,林蓝山从没有在他心里丢失过一秒。这个名字从她拿错我的包开始就在我心里住下,从来未曾离开。
    想起当初见面,这个表面凶神恶煞,张牙舞爪冲他嚷嚷的女子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有趣。年龄在她的身上充其量不过是身份证上的标识。有着与年纪不符的单纯直率,又有着与年纪相仿,看似毫无戒心,对男人却又恰当好处的收放自如。他喜欢她的大大咧咧和聪明。也喜欢她安静的时候有着女人纯粹的美好。他经常在侧面看她,长长的卷发在脸颊的外侧勾出妩媚的轮廓。大而深邃的眼睛并无杂念地注视前方。挺直的鼻子有些小小的骄傲。嘴角上扬,笑起来很热烈。他喜欢与她斗嘴,看她假装生气的样子,眼里却带着明显的笑意。每次与她见面后独自回到家里,总要傻笑很久。她喜欢什么款式的衣服,喜欢的口头禅,看到烤肉时兴奋的眼神,都烂熟于心。与她走在那条走过无数遍的小道时,多少次想把她揽入怀中。却始终压制着自己。
    想到这里,方羽不自觉地微笑。是的,和蓝山在一起,微笑的时候总是多。慢慢地,几乎将小北替他戴上的枷锁淡忘。但,只是几乎,自始至终,他还是将自己游离在爱人的名义之外。
    今天,今天必须去见蓝山,这是最后一面。方羽苦笑。他再不与小北回到A国,不知道她会不会做出比打开煤气关上门窗更疯狂的事情。
    方羽沿着不知道走过多少回的鹅卵石小道走进小区。远远的,看见,那个爱笑,爱穿宽大T恤的人。走向她,抱着她,多希望那一刻永远停止。
    却没发现,身后跟着的小北。
    她冲了出去,那么快。迎上了迎面而来的卡车,没有丝毫的犹豫。
    再一次倒在血泊里的小北。用她的全部生命惩罚了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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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来不知道方羽心里藏着对你那么深的感情和对小北那么多的内疚。他太难了。”蓝山的眼睛很红。
    而我,却再没流泪。
    或许,真相,远比生活的表面还要残忍。
    或许,现在我们看到的,所经历和正在经历的并不那么真实。
    所有的一切,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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