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再入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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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楼梯的拐角处,双腿慢慢变软,也发誓从此不再用媚笑取悦或者捉弄他人,我忽而变的笨拙,拙的自己都不能相信,刻意忽略那发达旺盛的观感,因为在分男人女人之前,我们首先都是人,要能活着就很好的人,没有谁应该为谁而死,也没有谁应该为谁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清!”我大喊一声,声音却小的只有自己才能听见。
这是第一个,因我而死的男人,他的面容太过丑陋,丑陋到让我不敢去回忆,可在此后漫长的生命中,他偶尔会出现在我梦里,让我尚且柔软的心一点点变硬。好色害了他的一生,最终还带走了他的命,多惨淡的结局,预示着我这没有退路的流浪旅程,注定多灾多难。
“我要把你卖去最下等的妓院,终你一生也只能见几个河夫走卒,你意如何?”玉器店主笑着走向我:“这样小小年级也学吓唬人,这社会风气是越来越不好了。”
显然躲不掉了:“下等的妓院你能赚几个钱?就这城里最好的楼子,你带路吧。”
泗水楼的鸨母姓铁名山,她生的极柔弱,纤软的身子,纤软的眉眼,只须微微一皱眉,便是胜过西子捧心的风情。大凡女子,总愿将自己打扮的娇艳些,铁山却不同,就如她的名字一般,她的一身装束,亦男装,显然是经过刻意裁剪,恰合身形。
“你是第一个到我这楼子里来,还笑的姑娘。”铁山微皱着眉头,皮肤细如凝脂,岁月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印迹,说她二十亦可,三十亦可,四十也不为过。女人各个年龄段该有的优点,她身上都具备。
“如果姑娘们都知道,牵牵嘴皮子就能免一顿好打的话,我想她们都愿意笑的。”我迎上她的目光,那目光深不见底,里面有我猜不出的东西。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恐惧,面对着她,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我直觉,这是一个非常难搞定的女人。
就如铁树千年的开花般灿烂耀眼的,她忽而笑了起来,美目如星:“翟玉树,你先出去,我还要验验这姑娘的身子了。”
翟玉树?
玉器店主人讪讪的笑着,看一眼我,转身出门去了。
“我要报官,翟玉树害死了自己的亲哥哥。”我跪在地上,摇着铁山的腿:“就在刚才,他害死了自己可怜的哥哥。”
铁山屈下身子:“我的好姑娘,翟玉清并不是他的哥哥,而是他的弟弟。当初老爷子宠爱玉清,玉树眼红,哄他入了花柳巷,落得那一身病。你若真想报官,那妈妈我只好剪掉你那副长舌头了。”
“为什么?”
“因为玉树的同谋,就是妈妈我呀。”铁山仍在笑,仍是那样摄魄蚀骨的美艳,我的牙却不自制的抖了起来。
“估计除了妈妈我,别人真还收拾不住你这个心思多的丫头。”她款款掩上房门:“如果真还是个雏,那可太好了,我这泗水楼,永远都缺当红的姑娘。”
李寻欢非常惊讶的发现,自己惹上了一个巨大的麻烦,这麻烦让他烦心却又无可奈何。
“那个孩子,就让她留在星星小楼,着你作些细活吧。”林诗音轻描淡写的说,捧着酒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步入家园后的舒适感,让李寻欢暂时忘记了那个,在半路上捡回来的女孩,他的脑子里有了片刻的空白之后,于一瞬间,便明白了林诗音话语里藏的并不深的醋意。
她还是那个,只懂捧着诗书摇头晃脑不拘小节,眉目间一片天真却要故作深沉,不懂的掩藏自己的小女孩,纵然绕了七八圈的弯子,说出来的话,李寻欢却也能一眼看透。
可这是破天荒的一次,林诗音暗中不满的,是一个女孩。
李寻欢看着林诗音那张,略显刚硬,却又异常柔弱的脸,心里一阵颤悸,他觉得这像是一个预兆,并不吉利,预示着他们相依十多年的日子,或许将会有一个结果,而那个结果,似乎并不是太好。
“园子里的事情,你做主就行了,又何必问我?”李寻欢亦是淡淡的,心却飘回了多年前,相依为命的每一个清晨傍晚,林诗音依在他肩膀,为着每一句天上难寻的诗句感叹,她的感叹总有些大惊小怪,每一句话的尾音都拖的长长的,犹如台上的戏子,绕舌的旁白。
现在的她,背光而座,满头绒绒不能梳起的碎发,沾着些太阳的光辉,将她笼在一个光圈里,修长的脖颈上,亦是蓝光隐隐,她穿了一件湖光蓝的长裙,长裙上朴实无任何饰物,她凝神看着窗外,脸上神情肃穆,仿佛陷入无边的苍凉静地一般,浑身的气场在无限度展开,似能包容万物,却又拒人于千里。
他们就这样相对而坐欲说无言,直到月上柳梢,吃过了丫头们端来的饭,李寻欢方才开口:“那孩子,送她去做你的细使丫头,如若你缺的话。”
屋子里刚才慢慢转动起来的空气,在一瞬间凝固。涮口的茶明显在林诗音嘴里停了停,似是要咳,却硬生生忍住,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身,吐在丫头捧上的痰盂里。她明明看到李寻欢刀刃般锋利的嘴唇变的柔软,将‘粗’字含了又含却又仍不住吐出个‘细’字,那个叫秀色的丫头,是除了她之外,唯一一个,被李寻欢含在嘴里不愿吐出的女人呵。一路上她都在回味,粗和细的分别。
粗使,便是扫地擦窗喂鱼养花,个样差使都是单人做,又能劳动几何?只不过衣服穿的旧些,手脚劳动的多些。
细使,自然是焚香烹茗,插花摆棋。李寻欢愿意秀色做些细使的活,仅仅是因为,他曾看到她的辛苦,还是在他的心里,某一块地方,亦藏着他不愿触及的柔软。
我很快便适应了泗水楼的生活,每日里身着细绸缦缎堆叠的长衣华服弹琴读书,依稀间我便成了秀色,捧着书呆呆出神。铁山每日里忙碌的像只花蝴蝶,却总要抽空晴蜓点水般在我窗口一站:“我亲亲的仙儿,给你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点生气,你便是天下最漂亮的姑娘,皇帝见了你,也会走不动路。”
她路过每一个女孩的窗前都会这样说,其实大家都知道,在这楼里,最美的,还要数她,不为相貌风度,而在那种天生老鸨的气势。
铁山不喜欢我的双眼,她说在我的眼睛里,不是茫然无一物,便是充满凌厉的仇恨。
“你生的不美,但模样还算周正,关键是你聪明有眼色,妈妈我看上你,也就为图这一点。”铁山轻拎一下我的脸庞:“不要让妈妈我失望,不要老是计算着怎么逃跑,妈妈我这儿至今还没有能逃出去的姑娘。”
有些奇怪的是,每每拿起酒壶学其她姑娘斟酒时,我总会想到一个女人,恨我惟深的女人,林缨。
不止一次的,我看到她,在楼下的酒窖里,一遍遍擦拭那酒瓮,满目苍凉,满心痛楚,那眼神仿如刺般深嵌在我心里,让我无法喘息。
林缨心里的那个男人,是我现在最大的好奇,他时而在琴弦上,时而在书卷里,模糊着五官身形,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却让我想要拼尽全力去找到他,或许真如蓝石所说,他,是我的父亲?
铁山对于我的要求似乎并不奇怪,只是那只簪子,她反复端详,欲言又止,伸出自己温香软玉般的小手,捧起我的手,良久才说:“喔,你的小手太凉,十指连心,大约你的心也一样凉呗。”
又过会儿,她才叹口气说:“没有一颗凉薄的心,又怎么能在青楼呆下去?”
我强压着自己乱跳的心,装作沉稳,该是剑拨驽张的时刻,如若不是铁山,换了林缨、蓝石或者任何女人,会否有这样的胸襟?
她莞尔一笑:“可也说定了,只要我圆了你的心愿,替你找到赵大爷,并让你跟他见一面,你就得安心开脸接客,倘若不然……”
我直着眼望着她的脸,望着她的脸如窗外忽变的天一样,满布阴云:“你这冰凉的小手儿,我会把它们剁下来,剁的细细的包饺子吃,如若不信,就去看看信儿呗。”
我混身的血在瞬间凝结,那个缺了一只手的女孩,神情呆滞,不过十八九的年岁,已苍老如四十岁的老媪,她是我的粗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