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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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了一个冬天,偶尔皇帝还是会想起那个奇怪的小女孩,有时候会给她写封信,虽然她从不回信,但皇帝还是忍不住心里有些期盼,盼着有一天那奇怪的小女孩能够来到这里,至于来干什么,他却从没有想过。
当春回大地的时候,万物开始复苏,一日朝上,皇帝正犯春困,忽然从梁上掉下一团白影,皇帝吓了一跳,侍卫和大臣们吃惊过后才反应过来,顿时乱成一团,人人喊着抓刺客,等看明白那白影是什么,又没有人出声了,大臣们面面相觑,侍卫们只觉得汗颜。
皇帝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还是鼻梁扁平的丑陋样儿,个子比去年稍稍高了些,可还是不到他胯部,到底比八九岁的孩子矮。皇帝有些愣,觉得面前的人有些不真实,就听小女孩淡淡的说:“我来送亓无尘,顺便看看你。”
皇帝回过神,忍不住弯起了唇,拍拍自己的龙椅示意她过来坐。小女孩轻轻一跳,落在龙案上,很随意的盘膝坐下,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露出几个小巧的豆沙包,见皇帝奇怪的看着她,以为皇帝想吃,她抱着豆沙包微皱了眉:“我早上没吃饭。”意思是这里是你家,你就算饿了,也不用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的早餐吧?
皇帝哑然失笑,“好歹我去你家还送了你见面礼,”反正那亓无尘已经回来了,给她口头上占些便宜也没什么。“你不会小气到一个包子都不舍得分给我吧?”不管下面大臣和侍卫下巴要掉下来的表情,皇帝有些无赖的跟小女孩讨价还价。
小女孩皱皱鼻子,“那是我家苍剑自己猎到的,而且,我有带礼物来。”
“我知道,就是这几个包子嘛!”皇帝打趣,忽然伸手拿了一个豆沙包,粘指的温度让他心头一动,故作不经意的说:“还是热的呢,你该不会是从御膳房拿的吧?”
“不告而取是为贼!”小女孩看着无赖皇帝拿了一个豆沙包就塞进他自己嘴里,耸耸肩,并没有阻止,只是继续淡淡的说:“我不是你,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
皇帝笑眯眯的,丝毫不介意小女孩的讥讽,下面的大臣相顾骇然,但不知道小女孩的身份,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指责小女孩的大逆不道。小女孩忽然不说话了,一手撑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静静地盯着皇帝。皇帝被她看的浑身发毛,不自在的问:“怎么了?”
“我在想,”小女孩淡淡的说,“在想,怎么说。”
“说什么?”皇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有个拿拂尘地男人把黑七草的汁抹在了一只盛着药的碗沿上,我闻着那药像是给女人喝的,里面有一味川莲,加上黑七草会让人浑身发麻,窒息而亡。”小女孩淡淡的说,就像随意的聊天,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皇帝噌的站了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女孩望望殿外的太阳,“有一刻钟多一点了吧,我看那男人走的路通向一栋叫做薇蔷阁的房子。”
皇帝立刻让常胜带着侍卫去薇蔷阁,并让内侍传太医前往薇蔷阁。
“是你的女人吗?”小女孩看着神色有些烦乱的皇帝,淡淡的问。
皇帝看着小女孩,忽然安了心,“你知道的倒挺多。”
“我来,是有事想问你,”小女孩撑着下巴看着皇帝,没有光彩的黑眸,淡淡的神色,并没有显示什么疑惑。
皇帝觉得稀奇:“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可能知道吗?”
“你是大人,又是皇帝,我想应该知道吧。”小女孩淡淡的回答,然后说道:“我这次出来是要杀人的,可是我还有些事情没弄明白。”
皇帝吓了一跳,不自觉向后靠,贴在龙椅背上,以他的见识,他相信如果小女孩想杀他,只怕这里没有人能救他,更何况常胜带着大半的侍卫离开了,他忽然觉得小女孩刚才说的那件事就是为了要调开他的侍卫。
小女孩没注意皇帝的神色变了,或者说她注意了却没有在意,她还是盘膝坐在龙案上,淡淡的说:“我娘亲生下我就被我外公关了起来,我不知道谁是她的那个男人,无论我外公怎么问,她都不肯说。最近我外公给我捎来信,如果我能把当年玷污我娘亲的男人的心献给他,他就放了我娘亲。我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我现在却知道他在哪里。当年,他是为了我娘亲的宝物才接近我娘亲,他离开之后我娘亲有了我,这几年他一直没有回来,而我娘亲就因为坏了家族的血统,而被关了起来,并将永世不见天日。我不想我娘亲被关到死,所以我要去杀那个男人,取他的心换我娘亲的自由。你觉得可以吗?”
皇帝愣住,反思了一下,八九年前,自己还是一个皇子,并没有离开过京城,那么她就不是自己的女儿,她要杀得人也不是自己。他松了口气,听到小女孩提问,他想了一下,回答:“你救你娘,那是尽孝,可是你要杀得人却是你的父亲啊!”
“那又怎样?”小女孩淡淡的问,不知道是不解还是不屑。
皇帝对下面的大臣示意了一下,一个老臣走出来说道:“娃儿,自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天地纲常,人伦礼法,不可违逆,那人既是你的生身之父,你就不能伤他,否则便是违背人伦礼法,天地纲常,是为大逆不道,会遭世人唾弃!”
小女孩回过头,看着这胡子白白的老头,淡淡的说:“老公公,那人居心叵测,勾引少女,始乱终弃,难道就是遵守了人伦礼法、天地纲常?自古‘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难道他就不该为自己做下的错赎罪吗?”
“娃儿,他做错了,自有天来罚,你却不能伤他。”老头语重心长的教导。
“他做错了,却又没错,”小女孩摇摇头,“他是为了尽孝,骗了我娘亲的宝物去救他的娘亲,但是他的娘亲可以活命,我的娘亲就该受苦吗?他错了,是他不该骗我娘亲,他没有错,是他为了他的娘亲。所以,我杀了他是错,因为他是我的父亲,可是我杀了他又没错,因为我是为了我母亲!”
老头捋着胡子沉吟:“这个嘛……”
“可是,”小女孩回过头看着皇帝,“我搞不懂的是,我娘亲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不说出来,我娘亲为什么不亲自杀了他,只要他死了,我娘亲就没有罪了,也就不用关起来了。”
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女孩,“你外公是什么人,你娘亲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娘亲未婚生子就要被关起来,而不是处死?”这个时代男女大防尤为严厉,如果一个女子未出嫁与人私通,要么沉潭,要么烧死,根本不可能活命。而且,以上水山庄的财力,这小丫头的外公定也不是寻常人。
小女孩看着皇帝,也不知道是不满皇帝的口无遮拦,还是不想回答皇帝的问题。半天她才说:“他们拜了天,叩过地,让天地作证,他们是夫妻,但是我外公不承认这个女婿。我外公是一国之君,我母亲是守土开疆的元帅,我外公的族人稀少,所以族里人只要不是残杀同胞,是不会被判死刑的!他们要求血统的纯洁,像我这种混血儿是不允许存在的,但是外公随时可能用到母亲,在新的元帅成长起来之前,他不敢杀我。而现在,事实证明我继承了我母亲的能力,他现在就不能杀我了。他不能放出我娘亲,我就不会为他所用,可是律法不可废,那么,只能让那个男人死才行。”
皇帝沉着脸色盯着小女孩,“可是,朕从没听说过哪一国有女元帅。你在骗朕。”
“我骗你有什么好?”小女孩向后一翻,从龙案上落到地上,“看来你也不能给我答案。陛下,我的外公不在这片土地上,他住在海外,与你们的国家并不往来,所以你不用忌讳我。我要走了,虽然我还没有答案,但是我现在还是要去找那个男人,至于他的死活,还是等我找到他再考虑吧。”说着,身影一闪,就消失了,只余淡淡的声音传来:“送你的礼物放在案子上了,这是我在霖契的大部分家业,给你一成干股,帮我好好照看着。本来想给你两成的,谁让你吃了我一个豆沙包……”
皇帝愣住,然后失笑,拿起龙案上的红册子翻开,只一看就瞪大了眼睛,越往下看就越吃惊,最后脸色忽然又平静下来,他随手把红册子塞进袍袖,也不打算解答大臣们的疑问,匆匆退了朝离开。
“你确定他会如你所愿?”帮小女孩倒了杯水,亓无尘淡淡的问。几个月时间,他的神态、性情大变,这个人散发着淡淡的疏离,温润尔雅毓秀,整个人似乎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似乎无惧于一切,变得坚强而柔韧。
小女孩显得很沉静,淡淡的说:“他不会不答应的,我让他知道这霖契约有百分之六十的商行归我所有,这还不是全部,他就要考虑我单只在霖契有多少产业,在整个碧邱有多少产业,在暅亓、蓂宸有多少产业。至少在他完全挖出我的产业网之前他不会动我,就算是表面上,他也要与我合作的。我说过,他是一世枭雄,心思太重也就顾虑重重!”而且,就算挖出了她的产业网,在他有生之年也动不了她,所以她并不担心。
“那么,你要自己去找人吗?”亓无尘淡淡的问,并没有表示出多少的担心。
“嗯!”小女孩点点头,并不解释什么,喝了杯水就起身准备离去,“让苍剑、白雪和碧晴在这里陪着你,你会很安全的,如果遇上为难的事,就让碧晴给我送信,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立刻赶来。”
“嗯,我知道了!你路上小心。”亓无尘轻轻点点头,他挺放心小女孩的安全,且不说她身怀绝技,就这张脸也不会给她招来什么麻烦,有时候长得丑也是一种幸运。
小女孩身形一闪就消失了。亓无尘低头看看在脚边蹭着的苍剑,看看站在梅树上眺望的雪貂,再看看在天空中盘旋的苍鹰,淡淡的笑了,不用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碧邱皇帝站在窗前足有一个时辰了,他面无表情静静的眺望着窗外,就算太监来回禀薇蔷宫里他那位宠妃经过救治虽然醒过来了,但两个月的身孕却没有保住,他也没什么反应。忽然他动了动,却是握紧了手里的红笺,神色间是一片挣扎。“来人,宣程无极!”太监匆匆领命而去,皇帝又一次陷入沉默。
“程卿,你说,海之外还有别的国家吗?”皇帝坐在御案后静静的问道。
“回皇上,”程无极想了想,“据臣所知,我碧邱与暅亓都接海,蓂宸接山,据说很多年前,有渔民出海打鱼遇上海啸,曾漂流到极远的孤岛,那岛上自成国度,岛屿物产丰富,竟然有用黄金垒砌的宫殿和陵墓,只是岛屿面积太小,离中土太过遥远,途中暗礁星罗棋布,并不适合船只通行,因此才没有往来。被海啸送上岛的人回来时带回了大量的黄金珠宝,曾一度引起商人的寻宝热潮,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且在海上没有任何标示,竟再也没有人找到过那个岛国,那个富裕的岛国也成为了人们梦想中的天国,被渔民传颂为‘梦幻国度’。臣就知道这些,不知皇上……”程无极猜测,可能跟上水山庄的主人有关,却不能直接说出来,对于皇帝来说,有些事该你知道你就知道,不知道也要知道;有些事不该你知道,你就不能知道,知道也要当作不知道。
皇帝松了一口气,恢复了淡定从容,赞许道:“程爱卿真是博学多识啊。”
“皇上缪赞了,臣只是喜欢收集些孤闻野史而已。”君臣两人打着哈哈,却再也没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