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她真的只有八岁？”碧邱皇帝的脸色分外难看，他一脸厌恶的看着远远的跪在他面前，衣衫褴褛一身粪臭的男人，实在不敢相信这推翻他想法的事实。
    “她的父母是谁？她的夫子又是谁？这周围的机关又是谁设的？她的武功是家传的还是什么高人教的？”程卿一连串的问，这事实让他有点晕头转向了。
    瘦的皮包骨头的男人，脸上现出吃惊的神色：“回皇上的话，臣来这里的时候，她只有一岁，刚刚蹒跚学步，臣在这庄里七年，她确确实实只有八岁。臣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谁，臣也是这个月才知道她不是臣的小妾生的，据她说，臣的小妾是她母亲的婢女，她母亲因为生了她而被她的外公关了起来，臣实在不知她的父母是何许人。她不到三岁就跟着庄里的丫鬟做工，并没有请什么夫子，至于程大人说的什么机关，臣更是闻所未闻，若有，也是这个月刚刚弄上的，而且，这庄里并没有什么武功高人，也没有人教她什么武功，就算有人教她，她也没有时间学的。”李秋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急切地想对皇帝表明忠心，求皇帝把他带走，这里的日子根本不是人过的，这段时日他过得简直猪狗不如。
    “这话怎么说？”皇帝追问。他和程卿的脸上都隐藏了这份凝重。
    “这个……”李秋鸿有些张不开口，咬了咬牙才回答：“内人不淑，一直看阿丑不顺眼，她的工作量是寻常丫鬟的三倍，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多，哪里还有……时间学什么武功……”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的不好意思再说下去了。
    “阿丑？”皇帝拧起了眉头，“她不叫涵玉吗？”
    李秋鸿也怔了怔，“这个，阿丑是内人给她取得，她原来的名字，应该是叫涵玉吧……”他也有些不确定，他根本从未关心过这个来路不明的野种，这些年只顾着篡夺上水山庄的家产，和在朝堂上打拼了，哪里知道那妖孽原来叫什么名字？
    皇帝看着李秋鸿，忽然怒气上涌，阴阴的说道：“李卿的本事真是高明，短短七年就把个偌大的上水山庄掌握在手里，不知道上水山庄在外面有多少产业啊？”
    “产业？”李秋鸿更加茫然，这些天心力憔悴，也没看出皇帝脸色不对，急忙回答道：“这上水山庄哪有什么产业，我听玉娘说……哦，就是我那小妾，她说这庄里原来是经商的，也做过押镖的把式，前人积累下的财富几十辈子也花用不完，又加上这一代她们娘俩都是女子，因此才没有再做什么买卖……”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开始觉得不信了，他急忙说道：“不过，那丫头会使邪术，她看人一眼就能让人昏倒，下人们畏惧她才不得不听她指派，陛下深入虎穴可要万万当心呐。”他自然不会猜测小女孩是什么武功高手或者用药高手，因为他知道凭她的成长经历，她就不可能拥有这两项能力，因此只能猜到鬼邪精怪上面去了。
    皇帝沉默不语，这李秋鸿真是个草包，那小女孩在厅堂里所散发出的杀气连身经百战的他们都忍不住心颤，他居然说什么邪术？而且，小女孩在林中穿行的时候，分明是高明的轻功，他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小女孩曾明言她在碧邱有产业，而且听她的意思恐怕还是很大的产业，这厮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此蠢驴居然能鸠占鹊巢，霸占上水山庄七年，真真让人不敢相信！
    “陛下……陛下！”看着皇帝失神，李秋鸿顾不得礼法，一迭声的叫道：“陛下，请看在臣这几年为陛下办事还算尽心的份上，求陛下一定救臣一命，您就……带臣走吧！”李秋鸿连连叩头，泣求不止，他实在是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每日天不亮就起床，夜已深了才能睡，打扫茅厕虽然臭，却不算累，真正累得是全天做不完的粗活，且每天的工作是固定的，如不能按时完成就要扣饭，虽然那如猪食的饭菜让人难以下咽，但是不吃却是会饿死人的！他也曾抗议过，可是边工作边看守他们夫妇的仆从却告诉他，他们二人的工作比当初的林伯和那死丫头轻的多，吃食虽然相同，却比当初给他们二人的份额要多了，让他们别不知足！当时真是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如果当初他善待那丫头，那么今天他就不用吃这么多苦，如果当初他不是贪恋玉娘的美貌和这山庄的万贯家财，他也不会受今天的苦，如果当初玉娘再强硬些，他也不敢对玉娘不忠，更不敢让他那糟糠妻进门，今天也就不会从云端跌进地狱。
    碧邱皇帝阴沉着脸看着眼前肮脏的男人，“李秋鸿，你欺霸他人家产，更是欺瞒于朕，今日你自作自受，终于自尝恶果，你有何面目向朕求救？朕又怎敢再用你这蛇蝎之臣？”
    “陛下……”李秋鸿如遭雷击，脑中一片空白，呆了半晌，机械的站起来，开始神经质的笑：“呵呵……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有钱的时候，是你不可或缺的肱骨之臣，我为你的朝廷捐助了多少银两？兢兢业业为你做了多少事？如今我落魄了，你就一脚把我踢开，我知道，你是打算讨好那个魔鬼，哈哈哈……好，真好……皇上，臣最后忠劝你一句，你这样会寒了臣子的心啊！程大人，你要小心啊，秋鸿今日之局，就是你他日之鉴啊！”
    “住口！”程卿一声怒喝，“我皇圣明，容不得你这种奸险小人，你竟然不反思己身，反而挑拨离间我与皇上，真真其心可诛！”
    皇帝看着李秋鸿一声冷笑：“程爱卿文治武功，对国家、对朕忠心耿耿，岂是你这肮脏小人可以挑拨的！此地并非我碧邱国土，你也不再是朕的臣子，否则朕定将你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呵呵呵……我是肮脏小人……”李秋鸿缓缓地退了出去，临到门口也不知是说给皇帝听，还是自言自语：“我是肮脏小人，我用的都是上水山庄的钱财，那个魔鬼派人去抄没了我的家产，我吃掉的要给她全部吐出来，不知道皇帝吃掉的，那个魔鬼会怎样拿回来……哼哼哼哼……”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沉闷，皇帝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程卿想安慰一下自己的皇帝，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过了不知多久，皇帝忽然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一脸为难的程卿，刚想说什么，门忽然给人撞开了。
    “皇上……”常胜探进个脑袋，鬼鬼祟祟的在房里瞅了一圈，然后努力缩着身子钻了进来，小心的把门关上，那高大的身形做出这个动作显得分外可笑。皇帝和程卿莫名其妙的看着探头探脑走过来的人，就见常胜手里拿着一包衣服，程卿忍不住问道：“常统领，你去做贼了？”
    “嘘——！”常胜紧张的示意程卿小声点，然后把手里的衣服包放在地上，小心的打开。
    两人狐疑的看着，就见打开的衣服包里包了三个圆圆的东西，有鼻有嘴，包金雕花，嵌上去的宝石熠熠闪光。“这是……”皇帝看着眼前的东西觉得很眼熟。
    “夜壶！”常胜紧张的说。
    皇帝和程卿瞪着常胜，让他解释他包三个夜壶回来干什么，而且看那衣服的颜色，还是他白天穿的那件，这家伙也不嫌脏。
    常胜紧张兮兮的举起一个夜壶，也不管皇帝嫌恶的捂着鼻子躲开，“皇上，这夜壶是金的，上面镶的宝石也是真的。”
    “那又怎么样？”皇帝捂着鼻子看着这少根筋的侍卫统领，不就是个金夜壶吗，别说三个，朕想要十个八个都没问题，金镶宝石？朕可以镶金刚石！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这是他们这里仆从用的东西，”常胜一脸的羡慕，这金夜壶得值多少钱啊？更何况还镶着宝石，他也想要一个，用是没这个福分了，让他放在家里看着也行啊。“就这样的，我在墙角看到十来个，我问了这里的人，那仆从还说……”
    “说什么？”阴沉着脸，皇帝问道。
    “那仆人说，外庄的人每人都有一个，堆在那里的是预备有客人来的时候给客人用的，要是臣喜欢，可以……可以带一个走……”他讪讪的说，当时还真是眼馋了，可是他是碧邱的御前侍卫统领，代表着皇帝的颜面，不敢随便要人家的东西，所以趁仆人走开的时候包了三个带回来给皇帝看，就算那仆人发现了，他也可以说是皇帝和程大人还有他晚上要用的。
    “你没要吧？”碧邱皇帝气的哼哼。估计也没要，不然不会用衣服包回来，这小子是有些憨傻，但是非轻重他还是明白的。
    “没……”常胜赶紧摇摇头，皇帝不发话，他哪敢啊！
    “好！”皇帝点点头，“你要是喜欢，回去朕让人专门给你做一个。”没给他丢脸就行。
    “臣不敢……”想要！可不敢要……常胜苦着脸，眼巴巴地看着地上的夜壶。
    “常统领，你确定那些夜壶不是刚摆在那里的？”程卿看着一脸可怜相的常胜，忍着笑认真问道。
    “不是！”常胜异常认真地摇头，“那堆夜壶堆在那里该有日子了，夜壶下面的泥土都压出了坑，而且周围的泥土青苔和夜壶上的青苔是连在一起的。”他是有些憨，但也粗中有细，不然怎么可能做到侍卫统领？
    皇帝沉默不语，程卿悄悄地推着抱着夜壶的常胜出去了，他知道皇帝需要好好考虑一下。
    一夜无眠，天蒙蒙亮皇帝就起来了，他推门出去，随意四处看了看，这房子格局挺好，够大气，也不出格，就是寻常富贵人家主屋的样子，看得出这里最早的主人绝对是个有分寸的人，并没有仗着自己的财力就觉得可以称王称霸，只是自认为自己是一方富豪，因此显露点儿不过分的富贵气倒也合乎规矩。
    出了院门，正赶上端着金盆送水的仆从向这里走。在仆从行了礼之后，皇帝随着那仆从回到房里，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们这里的器皿用具，多是金的吗？你家主子也不怕丢？”
    仆从行了个礼，很自然的回答：“我家主子说金银太俗，她不稀罕用，就给我们这些下人用了。”
    皇帝哑然。感情这是人家嫌弃的东西，不禁有些不悦，“如此说来，你家小姐是当朕是一个俗人？”
    “客人误会了！”仆人不卑不亢，含笑解释，“我家小姐只是以世俗之礼待客，您是帝王，但也只是世俗间的帝王，如果我家小姐拿仙家宝贝招待陛下，只怕您不识得，反倒以为我家小姐怠慢。”
    皇帝神思一动，“听你的意思，莫不是你家小姐是仙家人？”
    仆人含笑摇头，“我家小姐是仙是魔不是小人一个下人可以议论的，下人们只知道她是小姐，她能让我们吃饱穿暖，能保证我们的安全，能让我们很好的活下去，这就够了。无论她是人、是仙、是魔，这都没有关系。”说完行了一礼，收了皇帝用过的脸盆、布巾离去了。
    皇帝若有所悟，怔怔的站在那里出神。是啊，不管你是什么人，哪怕你不是人，只要你能让百姓好好活下去，那你就拥有了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