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播州恶战
    “拔云寻古道，倚树听流泉。”这两句古诗，写的是那些游山玩水人们的闲情逸事。然而此时对于眼前的这一老一少，决计是用不上的。山路崎岖难行，那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已是累得喘不过气来，腿脚沉重，汗水早已湿透了领子。他前面那老的一位汉子年近六旬，一副帐房先生模样打扮。少年个子比较高挑，尽管眼神还流露着惊恐不安，一副仓皇逃难的神态，但他皮肤细腻白净，衣着华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少爷。那老者背有些驼，腰间斜挎了一个铜算盘，步伐很轻匀，他左肩挎了一个包裹，右手拉着少年不停的赶路。
    “霍先生，我们还要走多久才到太白山啊？我的脚都快断了。”这几日下来，少年实在是忍受不了这样匆忙的奔波，开始抱怨起来。
    “快了，翻过这座山就快到四川境内了，这样买上两匹好马，然后我们一路北上，半个来月的功夫就可以到岷州太白山脚下。那时候我们到你姑父那里，一切就平安了。”这姓霍的老头说道。
    这些日子来，他们一路逃窜，昼夜兼程，先是骑了三天的马狂奔到常德，再赶水路进沅江，花了五天的时间才到达乌水。二人在思南府域内歇息了半天，然后又开始徒步翻越涪岭山脉，好进入到四川境内。那老者明白，只有到达四川境内的播州司，他们才方便北行到达西安府。四川乃典型的盆地地形，东部边境多丘陵山川，很多地方车马不通行，只有靠脚步攀越。
    这样两人又费了一天的时间，他们才下了涪岭山，到达了播州司。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进去准备歇息下来，少年一瘸一拐的跟着伙计上楼后，问伙计要了一盆热水，洗完脸又洗完脚后，盘腿坐在床上，掰着脚板一看，满脚掌都是蚕豆大的水泡，疼痛异常。那姓霍的帐房先生下楼去要了半斤牛肉和几个小菜，吩咐伙计端到了房内。想必是赶了这么远的路，早是饥肠辘辘，他二人一会的功夫就将一桌子饭菜扫个精光。吃完饭，霍帐房吩咐孩子在房内歇息，千万不要乱跑，然后他自己揣了一些细软到钱庄去了，希望换一点银两好方便开支。
    男孩子躺在床上，原本觉得很累很疲惫的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刚一闭眼就仿佛听到父亲冲进来大呼的声音，喊着霍先生带着他快逃。他胆怯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蚊帐外面，又想了一会，眼泪齐齐的流淌下来。
    十天前的一个深夜，家里闯进来一群武功高强的蒙面黑衣人，个个手持利刃，血洗了董府上下，一家老少连着家丁奴才六十于口被戮杀殆尽……他眼睁睁的看着母亲、大哥还有三个姐姐倒在刀下。亏得父亲以他的一杆断魂枪拦住了挥刀向他扑来的一个黑衣人，然后催促帐房霍先生带着他快逃。喊他们去投靠他的师兄，太白山太白派的掌门彭雪源。惊恐万分的他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被霍先生如同老鹰抓小鸡一样的提着跃出院墙。管理帐务的霍先生在他家干了十多年，他今天才知道他原来是会武功的，而且还身手不凡。等他二人刚逃出董府不远，回头一看，府内燃起了熊熊大火……
    这男孩子名叫董韵文，今年还没有满十三岁，是宝庆府董府老爷董霸先的五公子。董霸先今年不到五旬，生得虎背熊腰，江湖人称董霸王，师从太白山太白派，一身武艺超群。以前做过朝廷湖南副总兵，后因“南宫政变”受到牵连被革了职。离任后在宝庆安家经营钱庄绸缎生意，家境殷实。平日里也并没有结交什么仇家债主，不料今日却遭此灭门之灾。董韵文刚躺下迷糊起来，霍先生就推门进来，二人说了几句话后就各自上床歇息。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董韵文迷迷糊糊的被人低声唤醒，只听到那霍先生在喊他起来收拾好东西快走。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刚想张开嘴问，却被霍先生一把捂住了嘴，然后指了指屋顶上。韵文仔细一听，果然听到了屋顶的不远处有轻微的奔走脚步声音。他二人片刻就收拾好了随身带的物品，然后霍先生轻轻打开房门，带着他来到楼下，让他躲在楼梯下不要出声。他刚蹲在墙角落里，只见霍先生翻身跃起，突然一脚踢开客栈大门，连声大喊起“捉贼”来。他这一下果然让整个客栈一片惊乱，客人与伙计衣冠不整的冲了出去，希望抓住贼人。霍先生见整个客栈都乱套了，然后带着韵文也冲了出去。他二人出门后顺着墙一溜烟的往城外跑去，霍先生带着他，飞跃过几个城墙后，来到城外郊区的一片树林里。二人刚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几声“嘿嘿……”的冷笑响在身后。韵文打了一个寒战，紧紧的躲在霍先生的身后。
    “铁脚神算霍贵，你这脚上是抹了油还是踩了算盘珠子，逃跑的功夫可真是举世无双啊！哈哈……不愧为老江湖，鬼点子就是多，可惜你今天遇到了我们兄弟，算是逃不脱的！”一个黑影在他们身后笑着说道。
    他刚一说完，另外一个黑影也跟着讥讽起来说道：“哈哈……三哥，难道你不知道铁脚神算的看家本事就是一个‘跑’字吗？十多年前在太湖流域，天下英雄早就见识过了。”
    “哼……管他什么铁脚铜脚的，今天遇到咱三兄弟，就该改名为断脚。”右边的一个蒙面人冷冷的说道。
    那三人夹枪夹棍的一阵讥讽还没完了，韵文已经是吓的发抖，霍先生却是异常的冷静，任他们讥讽半天还是面无表情。他轻轻的拍了拍韵文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等那三人一阵讥讽狂笑后，霍先生才转过身来对着他们，说道：“俗话说山不转水转，路不转人转，江湖规矩，不可逼人太甚，总得给别人留条活路才是！各位一路追杀我们，我霍某人真不明白这其中的就里，还请各位明示！如果你们是要银子，好说，这包裹里面的悉数相赠，只求放我二人一条生路。”
    “哈哈……银子是要的，但你们这一大一小两颗人头，也要装在口袋里充数。我说霍先生，你老人家可是在装糊涂了，你这一路狂奔惶惶如丧家之犬，难道就真不明白为什么？你号称神算，可是精明透顶的人，今日还需要向我们问原因？”左边的一位黑衣人说道。
    “老朽糊涂，确实不知道你们这样的斩尽杀绝到底是为了什么！就算我家主人和各位有天大的梁子，今日这样的局面，想来也算是了了。我霍某人再次恳求各位高抬一下贵手，让我带着这孩子找个乡野僻地隐居，清闲的过一辈子就知足了！”霍先生给对方抱拳鞠了一躬，言语凄切动情，希望那三人听后放他们一马。
    “哈哈……你老可不糊涂啊，你这是去找个地方隐居吗？只怕你这是要去太白山搬救兵吧！你当我们三兄弟是傻子！哈哈……我说霍先生，你年龄也大了，只要你交出这孩子，我们三兄弟就斗胆做主放你一马，让你回山东老家养老去，这样我们也好交差。”中间的那位蒙面人开口说道。
    他这话一出，双方都沉默了一会，霍贵突然对着苍天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今日这样的局面，我霍贵算是尽力了，也对得起他董老爷的救命之恩了。就算我搭上一条老命，还不是枉然的！你们来吧，把这孩子带走。事到如今，我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但是这包裹里的两百两银子，霍某人确是要斗胆的要上一半，算是给我回老家的盘缠。”铁脚神算霍贵说完后，把身后的韵文推到面前，打算交给对方。他此话一出，韵文吓得一身冷汗，面如死灰，呆如木鸡一般。
    “这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霍老前辈要是早点想通了，也用不着我们三兄弟费这么些日子的脚力。几个散碎银子，我兄弟也不与你争便是，好说，全归你。”右边的一个蒙面人说完后，就准备上前来取人。说是迟，那时快，等他和董韵文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那铁脚神算霍贵一翻手掌，按动机关，腰间精铜算盘钢珠蹦出，雷霆万钧般朝着对方夺面而去。
    “不好，四弟五弟，这老狗又耍奸计。你们小心……”中间的蒙面人惊呼起来，然后身子后仰，一个铁板桥功躲过一劫。然而他旁边的两位却没有如此的好运，双双中了钢珠，倒地抽搐起来。那中间的蒙面人使出一招铁板桥后，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哗的一声抽出两把薄如蝉翼的钢刀，一招“力劈华山”当空下来。
    “昆仑刀法！你是昆仑派的！”铁脚神算霍贵惊呼出来，连忙把韵文推到一边，一招“苏秦背剑”化解了对方凌厉毒辣的一招。那霍贵左手执铜算盘，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条金丝软鞭，转眼间就和对方过了十多招。那昆仑双刀收发自如，变幻难测，招招凶狠直取霍贵命门。他原本以为霍贵虽然偷袭成功，但十招之内必然克制住他。却不料铁脚神算霍贵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转眼五十招过去，双方斗的酣畅淋漓。那霍贵左手的铜算盘磕、打、招、架，右手的金丝软鞭缠、击、点、劈，挂，竟然和他斗的旗鼓相当。蒙面人见自己的兄弟受了重伤需要救治，取胜心急，双刀齐发，巴不得几下就将霍贵毙命于刀下。他性子一急，只顾取对方性命，却不料下盘出现了空挡。霍贵老谋深算，看出了门路，几个连环鞭一下，对方下盘一乱，被他扫中脚髁，载倒在地。那蒙面客也亏得是江湖高手，不等霍贵乘机上前，一个癞驴打滚，逃出三丈之外，然后连发三手暗器逼退霍贵。又闪电般的抱起地上受上的两人，飞身而去。
    霍贵见他远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儿，抱着一旁吓坏的韵文也飞奔而去。
    两人逃出树林后，不敢再进城内，霍贵带着孩子逃到一处废弃的庙宇内，暂时安顿了一宿。他们原本想买两匹马沿着大巴山脚下往西北赶去，只要翻过秦岭就可以到达西安境内了。然而此时事情发生了转变，霍贵暗自揣度敌人绝对已经摸清了他们的行程，一定会在前方埋伏拦截。于是他决定明天一早改变路线，走岷江水路到嘉定过成都府然后北上。这样虽然要耽误半个来月的时间，但是总比去冒险来的妥当。再说他当初从董府逃出来的时候老爷扔过来一袋珠宝细软，这样算来他们一路的花消是绝对不用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