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想，我便嫁。
    司洛忽然被这句话震了一下，不深不重，却让他的脑里突地空白了片刻。这本就是他所提出的，不也是他所希望的么，可为何当听见霍堪怜亲口答应时，他的心里却又陡然升起了这般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不该有的情绪牵扯了他的心思，司洛面色冷了又温，温了再冷，终是回了一副往常的清淡模样。
    “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轻轻浅浅的语气，一个字，断了所有的念想。
    霍堪怜强撑的心志面色因这一字，完全没了期盼。他不在意，从头到尾都是不在意的，自己说尽了情恋也只与相思换了离愁，情浅缘浅，都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她想想的透彻，看的坦然，不过是恋不成，爱不得，而已。可是，当她的目光触及司洛那平淡无波的脸容，清俊尤在，温暖不存，她的心里清清楚楚的漂浮着四个字，不愿，不能。
    不愿嫁到邬国做什么祁王妃，不能把对他感情减小一点儿，即便到了这种时刻，也办不到。
    霍堪怜眸光有些茫然，她脑子里好像很混乱，又好像干净的什么都没剩下，四周静的似乎只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此时此刻，她忽而想起霍寂旸的话。
    “堪怜，我们都不是平常人家的孩子。我不能，你又何尝可以？”
    “我是皇子，你是公主。我娶的，你未来嫁的，只是一个身份，不是一个人。”
    “我希望堪怜永远不要懂。”
    霍堪怜呆滞的目光终于动了动，地板上被月光照亮的花纹仿佛才进了她眼底，她眼前突然又浮现霍吟素清浅笑颜，那了然的意味，和她那句“姐姐这一生的爱和幸福，就靠你来延续了”。
    她忽然很想自嘲的笑一笑，但明明又笑不出来。
    二姐姐，他不喜欢我，你的爱，我的爱，我全部延续不了。
    对不起。
    一番思绪纷杂，霍堪怜觉得眼底又有什么上涌，她仰了头，费力扯出一道笑容，与此同时，眼角瞥见司洛的白色身影如水面涟漪般荡了荡，一会儿隐，一会儿现。
    “堪怜，为你请灵之人大概能力不足，这结界不稳，我若再留下只会更耗他心神，且先离了。”
    她正疑惑他身影的变化，听得司洛此言，才想起东方祁还在极力控制着，不觉就有了丝愧疚，再一看司洛又忍不住掉泪，当下低了头，低低的说了句，“嗯。”
    伴着这声“嗯”，霍堪怜听见了极细微的声响，很小很小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可她却听得那么清楚，那是他离去的方式，就这样，消失在眼前。
    抬了头，白衣不复，有的只是空寂的黑暗，和空寂的心情。
    霍堪怜喘了一口气，身体力气像抽干般瘫倒在地，凉凉的气息顺着皮肤一点点蔓延上来。她瞪着空空的地面，摊开的月光柔柔的，却灼了她的眼。
    啪嗒一声，是眼泪滴在地上的声音。霍堪怜不禁抬手抹了抹眼睛，可是眼泪偏偏越抹越多，她终是忍不住，蜷缩了身子，弓着腰抱住了双腿，将头闷在环抱的双臂里痛哭了出来。
    沙哑嗓音，哽咽悲泣，掩住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进了来，慢慢走至她身边，而后缓缓蹲了下来。
    霍堪怜哭的没有那般大声，但压抑的情绪更更是撕了心裂了肺。她抱着双腿渐渐缩紧，却忽而感到身子被一股温暖所包围。
    哭声停顿了下，抬眼的模糊中，看见东方祁俊朗的脸庞。他低头看着她，眼底是无尽的疼惜。
    霍堪怜的视线明明被泪水所遮，却不知为何觉得那眼神就是疼惜不是嘲讽或其他，而正因这暖溺的眼神，她不禁放了所有防备，身子不自主的向右一倾，歪身靠了过去。
    东方祁见她主动靠过来，先是一愣，之后没有半分迟疑的收紧了双手，搂住霍堪怜娇小的身体。胸前那滚烫的泪水透过轻薄的衣衫传进心里，一落进去，便灼伤了他的心。
    “东方祁……”霍堪怜忽的叫他，声音通过她倚着的胸骨传了上去，“我……嫁给你……”
    东方祁环着她的手一僵，但什么都没有说。他不问她是否是确定，也不打算问司洛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惹的她这般伤心甚而忽然答应了自己的求婚。他只知紧紧拥着她，像拥着今生最大的眷恋，再不放手。
    窗外月光染亮了窗棂，溅洒在两人身上，那闷压的哭泣在月光中瞬生蒸发，融入那乳白的光色中。
    次日醒来，霍堪怜只觉得眼睛难受的跟贴了厚厚的涂泥，她奋力睁了眼也只看见平时一半范围的东西，而外面明亮的光线趁缝射了进来，弄的她眼睛更是难受。
    她准备起身，却被一双温柔的手给按了下去，而后眼上被覆上什么东西，凉凉的，解了艰涩。
    “碧萱……”霍堪怜唤了唤，她虽没有看见人，但只凭这双手就知道刚刚让自己继续躺着的人就是碧萱。
    碧萱似是顿了下，才轻轻应道，“公主什么事？”
    “祁……邬国使者走了没？”
    “公主是说邬国祁王么？天不亮便离开了，临走前嘱咐我好好照顾公主。”
    霍堪怜怔了怔，“你怎么知道他……”后来一想，估摸又是霍寂旸所说，便也不再问了。
    碧萱帮霍堪怜揉了揉额头，说实话，当她看见霍堪怜时，她眼睛已经肿的跟什么一样。她服侍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霍堪怜这般，虽不清楚原因，但也大致知道些什么，故而心中情绪可想而知，当下把所有照顾的事都揽了过来，将东方祁送走之后，就一直守着她直到现在。
    “公主饿了么？再敷一会儿去吃早饭吧。”
    “嗯，”霍堪怜应了声，又道，“萱姐姐，对不起。”
    碧萱正要端着水盆出去倒掉，听她忽然这样说到，端着盆的手差点一抖，心里更是酸了些，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霍堪怜，“公主说什么呢，先好好躺会儿，别想太多了。”
    霍堪怜听见脚步出门的声音，之后又是安静的空气，她从被下取出手，抬起，手掌向下，轻轻挡在眼睛上方，一片黑暗。
    昨夜的情景如水波一样从眼前的黑暗里一一荡过，最后停顿在那一身无瑕的白色。
    司洛……
    她嘴里无声的唤着，心里翻腾似海。